孟紫衣的招式,的确极为精巧。看得出她在屠苏剑法上下过的功夫,每一招每一式都有很深刻的理解,彼此相辅相成。然而在苏白的眼里,那样潇洒华丽的招式,只是,浮华。
不变的招式,不变的步伐,不变的变招。这个不变,并非是说招式本身的死板僵化,而是这剑法,没有深入到灵魂里去。无论是她手中的剑,还是她精妙的剑法,到头来都只是她的工具,她戏耍苏白的工具,她获胜的工具。她听不见她手中罗幕剑冷漠的嘲笑声,还有屠苏剑法自己的叹息。
苏白余光看看手中的钩。虽然隔着布,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搏动它们的起伏,它们和她同在的心情,要守护。
苏白脚下错出一个屠苏剑法中的步伐,手上银钩使出的却是随性不知路数的招式。虽然无屠苏之式,但是屠苏之意从未散去。
她悲悯地看着孟紫衣——她比孟紫衣幸运。她有一个叔叔,把她从罪孽的深渊里拉回来,虽然代价是他再也不能向她微笑。她有一段执念,把她从自我厌恶的泥潭里拍醒叫她振作,虽然那段执念在一切大白之后显得那么荒诞可笑。她遇到了他,那个不介怀她的丑陋却介怀她的不信任的人,虽然,他的未来中不会有罪孽的她。
这一切的一切救赎了她。于其间,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屠苏。
她的屠苏剑,没有怨气。因为她屠尽了心中不平。
她的屠苏剑,没有杀气。因为她屠尽了心中恨意。
她的屠苏剑,没有软弱。因为她屠尽了心中自弃自悔,屠尽了自怨自艾。
坚定了目光,安宁了心境。剩下的只有自己想要守护的,想要坚持的。她的屠苏剑深入了她的骨髓灵魂,天地之间,无所挂怀。
对着的,是满腔怨恨的孟紫衣,是把剑,把人心当作工具玩物的孟紫衣,是看似疯狂实则迷茫无助的孟紫衣。
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清楚自己想报复什么,不清楚自己活着,为了什么。进退之间,却仍然在为一招一式的得失欣喜,以为自己占了先机。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战斗,还有什么意义吗?
苏白不想战。
或者说,她和孟紫衣,根本没有在战。
孟紫衣在和她自己的心魔战斗,而苏白,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一个在这场无谓的战斗中,唯一不败的,旁观者。
======
似乎长久没有止息的山风,随着这一场战斗的结束,歇了。没有了风的呼啸和呜咽,黯淡的天色,却显得更为凄清。
所有人的目光,凝视着空地中间那两个静止的人。有人平静,有人理所当然,有人惊愕。
明明一直是孟紫衣节节紧逼,没有丝毫苏白反扑的迹象。最终静止的那一刻,却是苏白的银钩,插入了孟紫衣的胸口。
孟紫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而苏白,依旧是那样平静的容色,带着些微的悲悯。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资格说话,除了场中的那两个。
“为什么……”孟紫衣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了看胸口没入的银钩,又抬头看了看苏白的脸,甚至没有精力淡去脸上的笑容,疤痕和剧痛交织在脸上,伴着那笑容滑稽地扭曲着,“明明……”
苏白摇了摇头,沙哑地回答:“杀了你的不是我。”
“不是你?哈……”孟紫衣轻轻笑了笑,却好像震到了胸口,咯出一大口鲜血。罗幕剑锵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以极缓慢的动作抬手抹了抹嘴角,娇美的嗓音变得如苏白一般嘶哑,“告诉我,为什么……”
“从头至尾,你都只是在跟你自己的挣扎彷徨,跟你自己的心魔作战。我,不过是陪着你们的旁观者罢了。”苏白答道,握住银钩的手,没有丝毫震颤。
孟紫衣看着苏白丑陋的脸,呆滞良久,脸上的笑容淡去又渐渐浮上来,忽然开始大笑不止,全然不顾银钩在胸口正中带来的剧痛。
“这样,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孟紫衣没有输——输也是输给自己,死也是死在自己手上!”孟紫衣忽然单手握住银钩,狠狠往后退去。那银钩挂着鲜红的液体离开了她的胸口,软软垂落,钩尖还挂着些许内脏。
孟紫衣却全然不觉疼痛一般地疯狂大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直指苏白:“好吧,这场游戏,是我输了。可是你给我记好了,我没有输给你!你也少用那种该死的怜悯目光看我,先怜悯怜悯你自己!”
她一边说话一边吐血,随之涌出的是大量的内脏碎片。然而她却依旧没有任何支撑地站着,任由胸前的血洞血肉模糊。
“苏白……你以为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了是吧……所以才能做出这么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孟紫衣断断续续地说着,笑得越发妖异,“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你原本,是有回复常人生活的机会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乱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