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讶陌生的、仿佛液体流动的汩汩声对我们进入这里毫无反应,或许他们也还看不见我们。
“离这里已经很近了。”杰布满怀歉意地说道,扇走扑面而来的水蒸气。他的声音很放松,是对话的语调,声音响得足以让我跳起来。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我们周围没有人,而汩汩声连绵不断,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
“不是我在抱怨,”他继续说道,“如果这个地方不存在的话,我都死了好几回了。当然,我第一次被困在这些山洞里。而现在,没有它,我们根本不可能藏身于此。没有藏身之处,我们全都会死,对吗?”
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我,是种搞阴谋的姿势。
“极大的方便,这样的布局。如果我是自己用橡皮泥把它捏出来的话,布局不可能比现在更完美了。”
他的笑声吹散了一块潮湿的薄雾,我第一次看见了这间房子。
两条河流过潮湿阴冷、高高拱起的空间,这就是充满我的耳鼓的水流声--水滔滔不绝地从紫色的火山岩下面涌出来。杰布说话时仿佛只有我们俩,是因为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
实际上只有一条河,一条小溪流。小溪流离我们最近;在从上面照射下来的光线下像一条浅浅的编织起来的银色缎带,环绕在低矮的石头岸边流淌而过,水好像会不断地漫溢出来似的。一个声调很高的女性轻声地说着话,从柔柔的波纹那头咕噜噜地传过来。
男低音汩汩地从河那边传来,浓厚的水蒸气团也从远山附近地面上的许多洞穴中升腾起来。河是黑的,淹没在山洞的地面下,沿着房子经由宽大滚圆的风化石暴露出来。那些洞看起来阴森危险,河水向看不见、摸不透的终点奔涌而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水似乎在慢慢沸腾,热量和水蒸气就是这样形成的,它的声音也像水开了的汩汩声。山洞顶上倒挂着几个狭长的钟乳石,水滴向对应着的笋石。它们当中的三个连在一起,形成了两条流水主体之间黑而细的支柱。
“在这里得小心,”杰布说,“温泉里有湍流。如果你掉进去了,你就完蛋了,以前发生过一次。”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神色凝重。
地下河中黑色的旋涡突然在我眼里变得恐怖起来。我想象着被困在灼烫的急流中,这让我战栗。
杰布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别担心,只要当心脚下,你就不会有事儿。那么,”他说道,指着山洞的最那头,浅浅的溪流在那里流入了黑漆漆的山洞,“那里后面第一个山洞就是浴室。我们挖开地面,造了一个很不错、很深的浴缸。洗澡有日程安排,不过暴露隐私是不太常见的问题--那里黑漆漆的一片。离小溪那么近,房间很舒服、很温暖,不过水不会像这里的温泉一样烫伤你。过了那个山洞之后还有另一个洞,穿过那个裂口。我们把入口拓宽了,这样就能舒舒服服地过去。那个房间是我们沿着小溪能走得最远的地方了--那里陷入了地底下。所以,我们把那个房间修成了公共厕所,很方便,也很卫生。”他的声音里带有一种自鸣得意的调子,仿佛自然天成的事情都归功于他似的。好吧,他发现并改造了这个地方--我猜一点点自豪是合情合理的。
“我们不想浪费电池,大多数人都记得住这里的地面,他们摸黑都可以。不过由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可以拿着这个过去。”
杰布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手电筒,把它递给我。看见它使我想起他在沙漠里发现我奄奄一息的那一刻,那时候他检查了我的眼睛,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不知道为什么回忆起这件事让我感到悲伤。
“别异想天开地以为小河或许会带着你从这里出去之类的。一旦水流到地下,就不会再流回来了。”他警告我。
由于他似乎在等待我认可他的警告,我点了一下头。我缓慢地接过他手里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以免仓促的动作吓倒他。
他对我微笑以示鼓励。
我迅速按照他指的路走过去--奔涌的水声没有使我的不适更易于忍受,走出他的视线感觉很奇怪。要是有人猜到我终究会来到这里,所以藏在这些洞里呢?杰布会在这震耳欲聋的流水声中听见我们的打斗吗?
我用手电筒把浴室照了个遍,寻找伏击的迹象。手电筒产生了诡谲闪烁的影子,并没有使人感到安慰,不过我没发现令我感到恐惧的东西。杰布的浴缸比一个小游泳池还要大,里面像墨水一样黑。在下面,只要屏住呼吸就不会被发现……我仓皇地穿过房间后面细长的裂缝,逃离我的想象。离开杰布,恐慌几乎将我击倒--我无法正常地呼吸;由于我的耳鼓嗡嗡作响,我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当我朝着那条河从地下流经的那个房间走去时,与其说我是走的,还不如说我是飞奔过去的。
发现杰布站在那里,还是同样的姿势,还是一个人,这给我已经支离破碎的神经带来一丝安慰,我的呼吸和心跳减慢了。为什么这个疯狂的人类会给我带来如此大的安慰,我无法理解,我猜这正如梅兰妮所言,绝望的时代。
“不是太乱吧?”他问道,脸上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我又点了一下头,把手电筒还给他。
“这些山洞是了不起的恩赐,”我们折回阴暗的通道时他说道,“没有它们,我们就没有能力使这么一大群人活下来。玛格诺丽亚和莎伦两个人相处得非常好--好得令人震惊--在芝加哥的时候,不过她们的幸运只够藏两个人。再次拥有社区是极其美好的事情,使我感觉十足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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