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血 仇(15)
方老爷子最后讲到这玉佩主人的名字——复姓司空,单名一个伯字,这着实令施朝安也大大地吃了一惊。司空伯祖上在宋高宗年间,曾出任会稽太守,他的祖父还是明代震湖的第一任县令。司空伯与乃父两代均是吴门画派耆宿,但司空伯在海外的名气远在他父亲之上,在天官坐高堂之前,桐镇人也曾将司空伯视为桐镇的荣耀。桐镇司空坊,便是以司空家族姓氏命名的,但三十多年前,司空家大院那把冲天大火将司空坊悉数化为灰烬。
方老爷子的这个故事,又令施朝安的脑子一亮。他以为这枚黑白麒麟玉佩出世,就意味着三十多年前,官家有关司空家大院那把大火“纯属意外”的结论有误。坊间虽有“司空家主仆百人不仅无一人,而且也无一物幸免于难”这一说。但退一步讲,就算玉佩可以捡漏,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天上落,地下拾,可现在有人对这玉佩何以存世的来龙去脉,恐惧殊甚,一而再,再而三地死活掐断这可以追根究底的线索,这不能不使人对当年官府对此案所下的“纯属意外”的结论起疑。如能推倒此案,并查他个水落石出,那么他施朝安便能青史留名。一想到此,施朝安不能不激动。
于是,他千叮咛万嘱咐方老爷子,不要将今日有关玉佩之事外传,便匆匆离开方宅。
根据案中谁是财产的受益得利者,谁便有可能是罪案疑犯的推定原则之一,施朝安这两日彻查了司空家族田产的去向。司空族人在这场大火中无一幸免,因而没有承继家当之人,所以这田产均交由官家拍卖。可他发现在这千亩良田中,十有七八已转入王天官之父——王大南之手,这令他惊恐万状。在桐镇,他可以查任何人,发起火来,豁出去了,他甚至还敢查王兴国。但只有一个例外,这就是王天官和他的嫡堂大佬王伯爵。
不过,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信,当年的桐镇镇长王大南会为了司空家族的这点田产,弄出这起当时在全国造成极大轰动的火灾案来。昨夜,他又私下拜访了当年就在县衙做事的老吕头。七老八十的老吕头嗓门亮亮地告诉他,三十多年前的司空坊大火,一直是桐镇的一大疑案,虽说是深更半夜,人睡得死,但火也是一点一点烧起来的,这一百多号人既没有捆,也没有绑,可竟没有一人能够逃生。这事,实在有点蹊跷,要说强盗抢,桐镇也曾发生过多起,但从未有灭门一说。一般而言,大湖强盗从前到镇上来打家劫舍,常常蒙面而来,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杀戒。他也一直觉得那把大火,另有隐情。至于有传言说,是王大南为霸占司空家田产,与强盗勾结,弄出一场司空坊灭门大案,纯属无稽之谈。王大南只是近水楼台罢了,官府当时贱卖司空家族田产,纯粹只是为了敛财而已。
司空家族灭门案与王大南霸人田产无关这番话,施朝安很买账,因为说这番话的人从不打诳语,这人说话的可信度很高,这方面的口碑很好。至于主仆百十来人无一逃生,施朝安想,也只有一个解释法:那就是,先杀人,后放火,毁尸灭迹!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丧心病狂?这其中必有缘故!
“能解开这桩三十多年前惊天血案之谜的,是这黑白麒麟玉佩!”施朝安的脚步声在街路石上发出很重的空响,他又继续想这两日一直盘桓在脑海中,且挥之不去的那个问题——那么死活要掐断这可以追根究底线索的人又是谁呢?既然司空家族的人都死绝了,他又怕什么呢?
巷口那儿有人进来了,施朝安一提劲,两脚在墙上交叉一点,飞身上了院墙,几个起落,便过了屋面,矮身而去。
桐镇人大都有早睡的习惯,冬日夜里八九点钟,有不少人已经睡过一觉了,而夏天一过十点再睡,一到大人嘴里那就成了天塌地陷的事了。
阿德眼睁睁地等到爹娘房里的座钟敲过十一点,就撩开帐子,轻悄悄地把自己从床里拖了出来。同阿钟和金山到渔园的望江楼那次,爹娘下了最后通牒,再有下一次,他们就叫他脱层皮。
“哼,这一回,神不知鬼不觉!”阿德不禁有些得意地拎着鞋,慢慢地赤脚走下楼梯。
满世界只有爹和娘的呼吸声,他们的呼吸有一种呼应,此起彼落,十分和谐。
汝月芬最后啥事没有,到了晚上,她娘居然还来了,这让阿德着实吃惊不小。她娘是提了一包点心来家的,对他是赞不绝口,把他夸上了天。他也看得出,爹再看他时,目光显得异常温和友好。娘则一直站他身后,与汝月芬娘说话的当儿,还不时地抚摸他的头背。阿德不记得他出世至今,享受过如此待遇。自娘到学堂里看到一群先生和同学簇拥着他时,娘的眼里一直蕴着笑意。在学堂里,在他身边的女施先生那只手一直沉甸甸地搭在他的肩上。
第119节:血 仇(16)
这时候一个女生,过来向周教导报告,说万先生和徐先生让她来说,汝月芬已经坐起来了,只是头有点昏,没啥大事了。周教导更兴奋了,他一个劲地对阿德娘说,你养了这么个儿子,真是福气。而后又对男女施先生他们说,应当重新认识和评价卞德青同学。
阿德面孔涨得通红,自觉豪气冲天。他觉得今儿是天赐良机,他一直想为汝月芬出生入死一回,他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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