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妹皱缩着双肩,如一个吃尽苦头担惊受怕的小妹子。
看着涕泪涟涟仍心有余悸的郝妹,陆子矶心里感到一阵温热,再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他突然生出一种想保护这个女人的冲动。
陆子矶的眼睛蓦地由长而圆,放出两道光,胸中徐徐升腾起一股当年在云南丛林中生擒中华蟒王的豪情。他肯定地对郝妹点了点头。郝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陆子矶看到这个汝家娘子眼中突然飘过了一丝异样的神情,有些不解,但他马上想到,这条能撕开汝家屋面的巨蛇,倘若这会儿不死,再蓄意伤人,这桐镇地界即将经历一场劫难。陆子矶决意把所有的事都放一放,立即去追踪并设法捕获这条巨蛇。
陆子矶提着风灯大步流星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赶回家中。一进屋,他取出陆家仅存的一小袋一步倒揣入怀中,他自忖对付这样的庞然毒物,非一步倒不可。一步倒药性毒烈如其名,那是祖父杀剧毒大蛇的杀手锏,百发百中。然后,又拍拍内衫口袋,确信那两粒百毒灵还在。这是他,同时也是他陆家祖孙三代最后两粒解毒的药丸了。
想着这次出去又是捉蛇又是采药,不知得花多长时间。于是,陆子矶找来纸笔,写下了“蛇郎中出门采药,看病买药者,勿等!”的告示用饭粒粘贴在门上。接着,他又从屋里找出一大捆棕绳和几样杂物装入大背篓,而后掏出箱中的白头蟒,扛在肩上,奔回汝家。
郝妹一见陆子矶身上昂首摆尾的白头蟒,就再没有跟着上楼,她现在是恨天下所有的蛇。根发则独自一人留在女儿房里,面对着一地的狼藉发呆,他皱着眉头看着陆子矶,一句话也没有。
陆子矶对根发微微点头,算作招呼,然后令白头蟒在一地的碎瓦破砖上嗅过一嗅,用唿哨示意它遁这气味而去。白头蟒微微摇摆着烙铁头,沿壁至梁,蹿上屋面,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陆子矶刚要离开房间,忽然看见床头上挂着那女孩的红衫,再看床下,是那女孩的一双搭配鞋子,心里不觉一沉。
陆子矶下楼时,郝妹就站在楼梯下等他。郝妹现在只要看着陆子矶黑亮的眼睛和膀大腰圆的身胚,就会让她觉着心里特别踏实,这头豹子过去和现在都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陆子矶走时,那根发在灶间没出来,他一心一意地在烧水,一壶一壶地将所有的热水瓶冲满。陆子矶走到天井里,回头向跟过来送他的郝妹看了一眼,他感到这个汝家娘子对他有一种依恋。这一点,他第一次到汝家来时就感到了。看到陆子矶要走,郝妹的心里,确实又马上感到空落落的了。
陆子矶立住脚,又问郝妹,她的女儿到底是否住她房里,他说他想去看看她的女儿。
郝妹对问话时表情复杂怪异的陆子矶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警觉,她一把拖着陆子矶,定要问个究竟,到底咋啦!陆子矶沉吟一晌道:“凡中蛇魂散之毒的蛇类,立时便会一身黑气,脊骨上还会出现许多如红疹似的出血点。”
第124节:追 蛇(3)
郝妹心里马上生出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她声音颤抖地问陆子矶:“陆师说的是中了蛇魂散的蛇,身上会有黑气,背脊会有红疹?可我们小芬是人呀,你不是讲过,这种药粉……这种药粉……对人畜没有害处的吗?”
“对人畜是没有害处,可是……可是……”陆子矶结巴了,他不知怎么说才好了。但犹豫了一下,他一咬牙,将他对汝月芬的种种疑点,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郝妹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一下傻了。但如天下所有母兽那样,她马上精神一抖,目光凶恶地盯住企图伤害她幼崽的不共戴天的敌手。
郝妹盯着陆子矶,心里折腾了半天,如果他不是小豹子,她就扑上去咬他,狠命地扯下他的衣裳,划碎他的头脸。她坚硬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小芬好好的,身上没有黑气,没有红疹,啥也没有,也不可能有啥!王大毛中毒,关小芬屁事,谁知道他在哪里中的毒,他被蛇咬,没有翘掉,那是咬他的蛇,没毒!”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陆子矶狼狈极了,他尴尬万分地向大门外退去时说道,“请相信我,我绝没有糟践你家女儿的意思,我只想向你提个醒,这样对你,对你女儿都好。我的话多了,这些话本该让它烂在肚子里的,可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说了!”
“我要是再听见你……听见你,说第二遍这样的话,我就同你拼命!”郝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余怒未消,仍旧有些不依不饶。
“得罪了!”陆子矶显然也有点恼了,冷冷地一拱手,转身就向他的白头蟒追去。
他是小豹子,是小豹子呀,他是帮你的呀!想到这里,郝妹慌了,那股子劲顷刻之间一泻千里。她愣一愣,便风一般地刮到陆子矶身后,颤颤地说道:“对不起……陆师,对不起!”
陆子矶回过脸来,转怒为喜地对这位满脸羞惭的汝家娘子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他猛地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走回来,很费劲地从内衫袋里掏出一只麂皮口袋,塞进郝妹手里道:“不用,回头你还我。如果,你女儿要出刚才说的这种症状,你就把这两粒药丸给她碾碎服下。这也只能是试试,蛇魂散没有解药,也从来还没有想着要给……那个啥,用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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