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松在藕河街的人的欢呼声中,向阿德翻了一次白眼,又翻了一次白眼。但阿德完全无所谓,让人没劲的是削完水片,他向那个红衣女孩丢了一眼,发现她看都没有向这儿看过。
蚌壳弄的那个叫泉福的胖墩,立即挺身而出,削出一片。
“一、二、三,触!”蚌壳弄的人很是泄气。
长得尖嘴猴腮的阿钟挺起他高高的鸡胸,咬牙切齿,喷出一口大气,也削出一片。
“一、二、三、四、五、六——”藕河街的人像唱票似地唱道。
“触!”哈松低声骂道。
比赛结果,藕河街遥遥领先。他们的瓦片,削得比蚌壳弄的圈多不说,还比他们远,而且还密。这自然惹得蚌壳弄的人很是不满。
削水片比赛,不欢而散。他们自动分成两拨,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第14节:出 世(13)
阿钟远离众人,在湖滩上溜达着。他突然沙哑着嗓子叫了起来:“金山,快点来呢,一条死蛇哎!”
阿钟是藕河街有名的贼眼,没有他发现不了的物事。
那个叫金山的同样也长得瘦骨嶙峋的,他爹开了一爿米行,不像阿钟家顿顿素小菜,但用金山娘的话说,肉呀鱼呀尽多尽少都倒得进去的,但他就是只长骨头不长肉。
一听阿钟喊,金山撩起汗褂擦着脸上的汗,露着半扇琵琶肋骨,颠颠地奔过来了。
隔开一段距离的两拨人,蜂拥而至,又迅速汇成一股。
死蛇,如一大捆草绳,隐在一片浆板草下。乌青色的蛇身粗如锹把,散散乱乱,七扭八歪,与水草融为一色。但有蜂窝状图案的蛇腹,却是一片乳黄色,新新鲜鲜,煞是抢眼。
“泉……”蚌壳弄的哈松推推一边的泉福,但突然掩口噤声。
“到你屋里去困觉,你……你想害人呵!”金山忽然醒悟过来了,哭声哭腔地向发现死蛇的阿钟扑去。
“不是有意的呀,又不是有意的!”自知闯祸的阿钟双手护头,任凭金山劈头盖脸打上来。
“没完了吗?”阿德见金山又下脚踢人,上前拖开阿钟不满地说。
“今夜里,要有一点点事,就找他算账!”红衣女孩身边的小姑娘为金山抱不平。
大家都知道,看见蛇,尤其是死蛇,不能说人名,否则必有祸事上身。夜里,死蛇找上门来的事,又不是没听说过。阿钟号哭着离群而去。一个小小孩独自一人翘着屁股,在乱砖堆里翻寻什么。哭着跑过来的阿钟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小小孩一个狗吃屎,一脸泥爬起来,扎着两只脏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路“姆妈来呀,姆妈来呀”,跟在同样哭天抹泪的阿钟后面离开湖岸。
死蛇随着水草起伏不定。
阿德见独自站在一边的红衣女孩眼神忧郁,脸色发白,他心里很不好受。
“叫绰号行不?”有人问。
“那也不行!”哈松权威地说。
“白皮头,这蛇咋死的?”泉福不无得意地问哈松。
“矮佬佬,你说说看!”哈松也很得意地向一个矮小的男孩投去一眼,嗓门高高地说。
夕阳,铜锣似的,又大又圆,彤红彤红落在湖对岸。红衣女孩一声不出,兀自面湖而立。
晚霞打在红衣女孩的前胸后背,她全身笼罩在一片炫目的红光之中。
阿德听着他们怪腔怪调地胡乱称呼,觉得真他妈的滑稽,也很恶心。又不是你们弄杀的,怕个屁!
“我叫卞德青,住藕河街四十七号!”阿德脑子一热就这么说了。
“你傻了哇,你傻了哇!”住阿德对门的玲玲凶悍地摇着他的臂膀。
霎时,藕河街、蚌壳弄的人,眼里满是哀怜地看着阿德。在死蛇跟前说出人名,本来就是一劫,那死蛇会在月黑风高中喊着听来的人名,四处游走,满世界找人,但若是无人应答,死蛇只是无的放矢,它不知你住哪,还不能把你咋的。这个阿德居然直接报出名字地址,那么,死路一条!
阿德眼尾扫一眼红衣女孩。她一直看着死蛇,一脸凄恻,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壮举。
说话间,走来一个粗壮的中年农夫,隔老远就喊:“哎,你们看啥,死蛇一条,对吧!”
红衣女孩突然杏目圆睁,凛然地看着中年农夫。
“干吗,这么看人,寒丝丝的!”中年农夫对红衣女孩道。
红衣女孩垂下眼睛,向边上走出几步。她的眼里是一片跃动着的火焰。
“你咋知道一条死蛇?”自知有些冒失的阿德心里有几分毛扎扎地问。
“我咋能不知道是一条死蛇!是我夜里打杀,今早出街带上想卖掉。都讲死蛇卖不掉,街上没人吃死蛇,全要活杀。就甩在这,回去顺便来看看,还在不!”
“死蛇卖不掉,那打杀它做啥?”玲玲恼火地说。
“又不知卖不掉的,再说这是蛇呀!”中年农夫哈哈一笑。
“蛇咋了,总归也是一条命呵!”阿德有点火了,他愤然道。
“嘿,傻逼,明早会!”中年农夫看看蛇,拍拍阿德的脑瓜走了。
“谁同你明早会!”阿德犟犟脑袋,盯着农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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