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下楼,阿德开始在房间里兜圈子,阿钟的叫声实在骚心得不行,他有点如坐针毡。
“赶快回转去,今朝我们阿德不出来,再别喊了!”爹开门出去对阿钟说。
阿德听见阿钟在解释,说他一点儿都没有喊阿德出来的意思,他只是瞎叫叫罢了。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门关得很重,震得他脚下的地板一颤一颤的。
这次不出去,也行的。大人死活不让,有什么办法!但他忽然记起今夜林立生也要来的,同他讲好了的,大家讲好要去老山泉茶馆店的。林立生现在对同他们一道白相的事,简直上瘾得不行。放阿钟和金山白鸽,他阿德没有心里负担,但林立生不行,这个林立生一直把他顶在头上的样子,使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一想,阿德不安了,又等了一会儿,他合上书,又寻思了一会儿,再拿两本,一齐夹在腋下,当当当地下楼了。
“你这次总不至于又说是上茅房吧?说你五分钟热度,就是五分钟热度。”娘满含讥讽地说道。
“不,中午我同你讲过的,寻人问两道题,实在看不懂!”阿德平静地看着娘。
“哼,问题,当然好喽,这个理由比什么都硬邦。”爹冷笑道,“你准备啥时间回来?”
第155节:誓 约(8)
阿德翻翻眼睛,想了一下道:“半个钟头!”
“好,半个钟头,你这次再出花枪,我叫你脱层皮!”爹拨开娘扯他衣襟的手,声色俱厉地说道,“后门钥匙放下!”
“如果真是上你同学家问问题,辰光稍微长一点,关系不大。”娘看见阿德怔住了,便添说一句。有娘这样一句话,阿德应一声,把捆绑在腰间的那把后门钥匙解开放下,稳步走出门去。
“我明早要问你同学屋里大人的。”娘在他身后喊道。
阿德一进弄堂,就把课本往那块大石头后面一掖,就哒哒哒地奔出弄口。一到街口那个拐角处,就看见向他这儿探头探脑的金山和阿钟。一见阿德来了,阿钟就手舞足蹈以示庆祝。
“林立生呢,不是讲,他也要来吗?”阿德问阿钟。
阿钟遗憾地答道:“来过一来,讲一声,又逃回去了。他家的羊妈妈要养小羊,他娘让他照看。”
要知道这样,我也不出来了!阿德有点遗憾地想道。但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玩吧!他如统帅般地向前一挥手道:“那就先瞎转转,再讲!”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街上巷里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了。这段时间,镇上出了这么些个事以后,大人们一天到晚满目焦虑,魂不守舍。可镇上的孩子们不论在哪,一得空,大家就扎堆兴奋地交流从各种渠道听来的消息。
他们仨慢悠悠地四处乱转,等天彻底黑下来,人都睡了,再去老山泉茶馆店。
“要是再发场大水就好了,镇上的房子全没掉。人吃在船上,住在船上,那就不得了了!”金山边走边搂着阿德的肩胛,心神荡漾地说道。他两眼灼灼发光,无限向往地看着黑洞洞的天。自小,金山渴望生在一个水上人家,今儿个到东,明儿个到西。他是阿德这几天见到的最最唯恐天下不大乱的人,他还希望各种吃食店里的人也统统死绝,东西随便吃,想吃啥拿啥。从宝塔街逃出来那夜,只有金山认为,人活着该吃啥就吃啥,好好地白相白相,万一什么东西要与你过意不去,说翘辫子就翘辫子,那不白活了吗!
“哦,住在屋面或者树上也行呵。喔哟,老天爷啊,真的发场大水吧!”阿钟浑身一摇,双臂伸展向天,喃喃地说道。
“都像真的一样,触!真要发大水,蛇全从洞里游出来同你们住在一道!”阿德白了那两人一眼。
金山和阿钟不吭气了。
黑沉沉的夜空中,怒云翻滚,不见半点星光。夜空有时候看上去温和又美丽,但有时候却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府前街两边也是一式的粉墙黛瓦,屋外楼前隔几步便是一棵棵依依垂柳,这是一条令人清静心静的小街。
离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还有一大段路,阿德他们就开始躲闪开了,一个个贼头贼脑的样子。
阿德没见过海,想想老山泉真他妈的像讲的那样通海,啧啧啧,老天爷呀,我靠!这时他又不由得生出一丝遗憾,今儿林立生没来,继而他又想到如果汝月芬也能同他们在一起有这样一次历险,天啊!
前面就是一到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他们仨的眼睛哗地放出光来了,彼此目光相接,一愣,而后二话没有,精神一振,踮起脚尖,撒腿就向那道门跑去。
一道似有似无的红光,尾随着这三个黑黢黢的身影,轻飘飘地荡了过去。
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少有人迹,地下铺盖着去年从墙里那棵泡桐和苦楝树上飘下的落叶,门墙仿如老者面庞神色黯然,布满斑点。从墙头探出大半截身子的那棵泡桐和苦楝,此时在风中窃窃私语,动摇不定。
老山泉茶馆店铁定无犬,于是阿钟主动请缨先进去,再开门。他脚踩金山双肩,双手扶墙,随金山起立,徐徐升起。
一看阿钟双脚一蹬,上了墙头,阿德才想起,这扇长年紧闭的门,拨闩开门,必定闹出很大动静。但他来不及说什么,阿钟轻轻一跃,已经抱着了那棵泡桐的树干,哧溜一声,落了地。
52书库推荐浏览: 胡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