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尘指指阿德手里那尊珍珠笑弥陀菩萨,再次确认道:“你说,这是在老山泉潭边上的大洞里捡到的?”
阿德点点头,又把珍珠笑弥陀菩萨递到冒辟尘面前。
“叔叔用不着。”冒辟尘挡开阿德的手,突然变得有点伤感地说,“既然是捡的,那就是你的。那儿的东西,它不属于任何人,谁捡的就归谁。你应当先去孝敬你爹你娘。有朝一日,当你再想尽孝,但他们都不在了,你心会痛的。记住叔叔一句话,人生在世,第一要紧的是,待好自家的爹娘。这世界最疼你的人,就是你的爹娘,不掺一点假。即使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要你了,但他们要的。”
“那……他们会打我不?”阿德仰起懵懵懂懂的一张脸问道,“他们会以为是我偷的呀!”
冒辟尘摇摇头,沉吟了一晌道:“这会儿,叔叔有要紧事去办,事办好了,叔叔再来找你,你现在就回家去,一回家就把这笑弥陀菩萨交给你爹娘,千万别再带在身上!”冒辟尘觉得必须赶紧送阿德走。这时他并不太担心染坊案发,他要是不跳出来,王伯爵他们这一世都未必能搞得清楚他是谁。但他却担心躺在后院大坑里的那个死胚。再不能啰嗦了,他得马上离开桐镇。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应当赶紧离开这个镇子。王兴国、施朝安他们的最后通牒,他也必须认真对待,他们真要纠缠起来,对他极为不利。他们以为他■,就算■吧!
冒辟尘轻轻地把阿德推出西厢房,送到街上。他瞅了一眼阿德,用双手紧紧地捏了捏阿德的双肩,便转身进屋,关门落闩。
阿德走出去很远,还在回味这个牛郎中叔叔捏他的肩胛的感觉。他有点搞不懂,怎么这个牛郎中叔叔就那么随便一摸一捏,他便觉得自己的心房,忽然被什么东西照亮了。爹常常冷不丁地刺他,而娘则终日唠唠叨叨,都不及这个牛郎中叔叔顶用,他那样一来,他阿德就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阿德一想到那个牛郎中叔叔说的,这袋里的笑弥陀菩萨是件宝贝,有这样一件宝贝,爹娘同他这一辈子都吃不尽、用不完了,他的心和脉搏就咚咚咚地跳成了一片。等老山泉茶馆店重新开张,爹娘再也不用自带茶叶,想吃啥茶就吃啥茶,想听多少场书,就可以听多少场书。将来他大起来,娶汝月芬的时候,她想要啥就可以有啥。
第175节:复 仇(15)
想到这里,阿德用手捏了捏笑弥陀菩萨,一蹦三跳地向家里狂奔起来。
阿德欣喜若狂地一气奔回家里,拐进弄堂,掏出钥匙就去开门。但锁舌被拧得啪嗒啪嗒响,门还是推不开。里头闩死了!阿德慌了,他在黑暗中立了一会儿,便开始叫门。但楼上楼下没有一丝儿动静。他又跑到前门,轻轻地拍门,轻轻地叫爹喊娘。然后停一会儿,听一阵子,可那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响起。他又奔回后门,接着又是前门。后来,他索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笑弥陀菩萨,一遍一遍地拖着长腔,声声唤道:“开门呀……爹呵,娘呀,开开门吧!”但楼上楼下依然一片沉静。
阿德的声音在静夜里,孤独而又凄凉。在他快要睡着时,他仍不忘含含糊糊地喊一声:“娘呀爹呵,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呀,开开门吧……”
他昏头昏脑睡了一觉,醒来后仍发现自己坐在台阶上。于是,他继续睡意蒙眬地扯着嗓子喊门。
“这家大人死绝了吗?”与阿德家隔两个门的沈家,终于轰隆一声推开窗来骂道。周围其他邻居也发出了一阵愤恨的抱怨声。
“你们都是狗屎!”阿德斜卧在台阶上开始反击了。
突然间,桐镇的狗又叫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叫成一片。
刚才抱怨阿德的邻居,又开始对那些狂吠的狗发出更为愤恨的怒骂。
这当儿,大门猛地被拉开了,阿德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拖进门厅。爹和娘一声不出地轮流用藤拍夹头夹脑地抡上来,他们对邻居的火和对他的恨全部通过藤拍宣泄了出来。阿德懵了,爹娘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痛打过。阿德甚至忘记了哭叫。
桐镇警所的大办公室里,这时灯火通明,座无虚席,但这里的气氛却冰冷得快要凝固了,显得沉重而又颓败。
施朝安神情恍惚地看着一群绕着风灯狂舞乱飞的蠓虫儿。除了陶巡警和杨标他们几个,所有该来的人全到场了,连王四海也来了。王四海平日那张毫无表情的大脸,此刻更加没有一点表情了。王兴国让这位渔园总管上座,他没有谦让,便落座了。王兴国像刚死过那样,没有一点活气。其实在施朝安看来,这会儿所有在场的人的脸色,个个都像刚从棺材里倒出来那样,死白如灰。
施朝安发现坐他对面的李镇公几次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就那么毫无顾忌地看着他。施朝安心里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
方才,他躺下不久,陶巡警就来敲门了,他换上警服就同陶巡警一起去了染坊。陶巡警已经到过染坊了,今夜是他当班。
忽然,施朝安想起杨标来了,这人怎么不在这儿,去哪了?
杨标是继陶巡警之后到的染坊。施朝安刚进禅杖浜,两条迎面过来的东洋大狗,就轮番向他猛扑过来。这两条东洋大狗被杨标和他的手下牵制住了,还愤怒欲绝地围着他,向他拼命扑腾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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