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什么话都可以对这个洪士牧说的。
“车轱辘话,我知道你回头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套!你怎么就不站中国千年大历史的角度替这个国家想想?‘朕即国家’的观念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你那一套是无本之木,中国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产出一个华盛顿,这是中国全部历史所注定的!退一步说,假设华盛顿在中国,在这块帝制集权横行千年的中国土地,也绝不能开出美利坚合众国之花。中国就是中国,谁来执政,她都是中国,再怎么变也不会变成美国。中国共和终究会沦为世界笑柄!和谈?和谈都是遮羞布,是烟幕,不论哪一方,待到翼羽丰满时,你不统他,他就会来统你。天官武统,何错之有!长痛不如短痛,一个字:打!”
“洪先生!”天官的那个侍卫在上面的甲板上向下叫了一声。
“噢,来了!”洪士牧对天官的侍卫道。然后如占了便宜似的,笑嘻嘻地也向高梦轩玩笑式地行了个军礼,便迈步顺舷梯而上。
又一个把最后的发言权留给自己的人!高梦轩愤愤地咽下一口唾液。不过与洪士牧争论,大都是没有结果的。他高梦轩没有什么主义,他以为解民于倒悬,才是一个职业军人的天职。他只是企求他的国家能还政于民,能使天下人安居乐业,寿终正寝。退一万步,你屠城,你“扬州十日”,你“嘉定十日”,你杀尽天下“逆贼”,那你给天下一个贞观之治也成呐,但你天官行吗?
高梦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伏在船栏上沉思了起来。
铁甲游轮依然扬首劈开水面,奋力前行,波浪恶狠狠地拍击两岸,咣当咣当地发出了凶猛的声响。
一艘帆船顺水而来,陶巡警与李镇公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一起站在船头上,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河岸两边。这个小头目的籍贯也是天津卫的,陶巡警发现老家在河北沧州的李镇公,用了不少天津卫和保定人。前一阵子,他同这个小头目打过几天交道,背后他管这个小头目叫“天津侉子”。
帆船的桅杆和舵房顶上那盏汽灯的灯光浸入弥漫在河道里的水汽中,蒙蒙眬眬的,显得有几分诡秘。船的船沿船舱和舵房顶上站了十几个端着长枪的人,其中有桐镇警所的人,也有李镇公手下的人。
陶巡警知道他后面另有一艘船也载了十几个人上了番芋岛,杨标则在望夫塔坐镇,原本施朝安也会在那儿的。
施朝安的事,让他很是吃惊,不过,他认定施朝安什么事都没有。他能有什么事?这李镇公疑神疑鬼,神经病一个!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兴国对他说,天官的船最迟不超过两个时辰就要抵达桐镇了,他们现在顾不上查阿镰他们了。王兴国让他立即和这位小头目带人到桑树坪的这段河道上巡逻。桑树坪的三道湾是整个河道最狭窄的三个地段,如果要伏击河道里的船,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段了,原先大湖强盗就在这一段水路上劫过几次货船。
再过两里地,便是这河的第一段弯道。极目望去,前方两岸在暗中一收,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陶巡警虽然觉得什么事也没有,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对那个两眼警觉的天津侉子说:“这一带有三个弯道,过去出过事,一到了前面咱们就得派弟兄上岸,沿这段河道撒开去了。”
第186节:伏 击(10)
天津侉子一听马上点头称是,他操着极浓重的天津口音客气道:“你们熟悉地形,一切都由你们安排。”
河面上有几只吱吱吱乱叫的蝙蝠,在穿梭疾飞,河堤内的田里则是蛙声一片。听着击打在船头船舷的一片单调的水声,陶巡警都觉得自己有点困了。他操起船舱板上的一只吊水的小木桶,打算到河里吊桶水上来,擦把脸,让人醒一醒。
甲板上已是空无一人,一时间,除了轰轰隆隆的轮机声,四周一片沉寂。高梦轩的马弁来催了两次,都被他打发走了,他毫无睡意。
几只红蜻蜓刷拉刷拉地飞了过来,在甲板上飞来飞去,突然有一只红蜻蜓从暗中直直地飞过船栏,然后一个俯冲啪嗒一声摔死在了甲板上。高梦轩心里一凛,他蹲下身来仔细地察看这只死蜻蜓。蜻蜓两对深红色的复翼毫无缺损,蜓身也同样完好无缺,它似乎是专门为了死在这儿才飞到这里来的。就在这时,又有几只蜻蜓一头扎下,直挺挺地死在他的面前。
这一地的死蜻蜓,回头就会被一双双穿着军靴的大脚碾作尘泥。高梦轩好像生怕弄痛了它们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捉将起来,一只一只扔进水中。这些死蜻蜓在浪中上下鼓荡了几下,便被一一吞噬了。
鲁美伦款款步下舷梯向高梦轩走来。她黑发黑眼,粗粗一看与华人并无太大区别。这位供职于美国人主办的《华北明星报》的记者,同时也是美国国内一家大报的专栏作家。她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在美国小有名气。她到中国之前,就已经写了好些在国际上颇有影响的华人专访。不久前,鲁美伦通过与天官交好的美国公使结识了天官并有了第一次采访,此后她径直向天官提出了要为他撰写传记的要求。
能通过鲁美伦将自己介绍到西方去,天官有些喜出望外,因而鲁美伦与天官一拍即合。事实上,在此之前,天官已授权让洪士牧组织一个写作班子,为自己作传。鲁美伦很快与天官签约,并软泡硬磨跟随天官还乡。
52书库推荐浏览: 胡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