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出入渔园的桐镇人,恐怕扳着指头,数都数得过来的,绝大部分的桐镇人顶多是远远地揽上那么一眼。阿德敢担保学堂里的人除了他和阿钟那一夜算是去过那么一去,谁也没有到过那儿。大摇大摆地进出渔园,那是谈都不要谈的事了。那儿不仅好玩之极,而且还有东西吃呢,吃的尽是些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关键是,还能与汝月芬一整天都在一起。大家还能在一起吃中饭。一想到她们会在一张大桌上吃饭、谈笑,阿德就心如刀绞。他平生一大愿望,就是能和几个最要好的男生在一起吃餐饭,再在他们家过一夜,如果是打地铺,大家睡一起,那就更是乐死人!
他妈妈的!一桩本来跟他有关系的事,转眼间同他一点关系都没了,阿德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感觉。
汝月芬是从家里被叫走的,万先生和文先生一家一家去叫的,然后就带她们直接走了。说是不要男生,男生毛手毛脚的,带倒香炉碰倒佛。晚上的演出听说也暂时中止了,啥时候演出要另行通知。总之,阿德觉得这是特倒霉的一天。唯一能让人心里舒服一点的是,今朝不用上课了。学堂里的先生都去了镇上的礼堂,等着参加一个什么仪式。
南禅寺河湾里的炮艇和游轮撩拨着学堂里所有学生们的心,阿德和林立生在学堂里满世界地寻阿钟,但阿钟的同学说他请假没来。阿德就约了林立生一道去看炮艇游轮,直奔南禅寺而来。
走了下塘又去上塘,而后又绕到镇东头的驿道,都被士兵拦了回去。忙乎了半天,都未能到近处去看一下只能在图片上看到的舰艇和游轮,阿德和林立生只好又回到了东门。原本阿德是要同林立生说说老山泉那个叫人神魂颠倒的洞窟的,但因为冒叔叔之故,他不想说了。
停泊在河湾河埠边的炮艇和游轮的甲板上,有人在不间歇地移来移去。大河两岸也有十来个人四处游动。如高楼华殿般的游轮和八面威风的舰艇,是桐镇人做梦都无法想象的稀罕物,因而警戒线外,从早起就是万头攒动、人山人海的。天官的到来,将这一阵子笼罩在桐镇头上的那片重如千钧的阴霾,一扫而光。
第211节:宝 塔(8)
阿德、林立生只有从人缝中远远地向那幢如大洋楼似的游轮揽上一眼,而那艘兵舰则干脆连影儿都看不到。一会儿,在人丛里钻来钻去的林立生也不知去了哪里。
但当阿德远望着宝塔时,心里不由得担心起陆伯伯和冒叔叔,也不知上过药的冒叔叔现今是否已经脱离危险,要命的还有这本来清清静静的冷水东门,现如今成了桐镇最闹热的地方了。万一天官和他的人再要登塔咋办?阿德急死了。
哈松和学堂里的好些人,也都在这。学堂里的人都来看热闹来了。快吃中饭了,但谁都不想就这样离开。陆伯伯说冒叔叔如能扛过今天,可能还有救的。阿德想着今晚夜半,他一定要瞒着汝月芬,登塔看看这个冒叔叔。
阿德几次在人丛中搜索,寻找阿钟和金山,但始终未能找着。全桐镇的小把戏几乎都集合在这儿了,可这两个狗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打算吃过中饭再去找阿钟。
阿德的目光落到肥肥大大的泉福身上,泉福仿佛一只蟾蜍向哈松移去,他朝阿德瞥一眼,又瞥一眼。他们凑在一起后,四目齐齐儿射向阿德,阿德当即从他们的目光中品出他们的不怀好意。这个狗头泉福,阿德一直没有雪耻机会,虽说摆平哈松便意味着摆平了这个蠢货泉福,但桥归桥,路归路。
“看牢他,要是他一会儿走到驳岸边上,咱们就挤他后头的人,让他落进河里,溺杀这东西!”哈松眼看着阿德对泉福附耳低语。
林立生突然从这俩人背后冒了出来,而后又死命轧过来对阿德说:“哈松要下毒手!”
“啊?”阿德双眼迸出火来了。他虽然料定这狗日的哈松也只是这么一说,但他光火极了!他老早就算了,但哈松居然还“韬光养晦”,在捕捉时机,要与他结总账。他冷冷地向哈松、泉福看过去。
“走,吃中饭,回去!”哈松看到阿德虎视眈眈的样子,脸色一变,愣一愣,而后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拖腔拖调地大声说道。他拖着泉福,夹紧尾巴走出人丛。
服帖就行,他今儿没有时间理会这个。阿德又抬头去看那道拦在东门外的警戒线。毕节生佩着王兴国给他的一把短枪,脚穿一双布满尘土的方口布鞋,拖拖拉拉向这儿走来。他一脸的沉痛和疲惫,人完全萎掉了。他知道现在加上从番芋岛上撤下来的三个人,整个警所只剩下他们四个活口。陶巡警他们好几个到现在连尸首都还没捞上来呢,估计已经都被冲到江里去了。毕节生知道这种所谓的失踪,那就是死定了。其他的人都已被捞到船上运到镇上,停在南禅寺里,能寻到的死尸全在寺里的大雄宝殿和几间禅房里停着。那些人的家里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连命都没了,要不还不得哭翻天!
他不知道这一段时间,这桐镇是怎么啦,这死人的事是一茬接着一茬!他头一次想到“天怒”这两个字来。染坊的杀人现场,让他呕了一场,直到现在仍然喝口水进去也得吐上半天。
哈松一看见毕节生,两眼一亮,他捅了捅泉福,几步奔过去,对毕节生大叫一声:姑夫!哈松有一个远房表姑嫁给毕节生做了老婆,两家都有来去。哈松一知道这个姑夫就去南禅寺,便恨不得跟毕节生磕头,央求他把他们带过去看船看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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