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美伦口干舌燥,饮下刚刚由一个女佣沏好的龙井茶。然后趿拉着一双软底布拖鞋,不徐不疾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那布拖鞋鞋面上锈有两朵七色梅,小巧精致。她早上一见就喜欢上这样一双拖鞋。房间里的一切,在这之前,她也都喜欢,大到木雕花床,小到桌上的笔架。
鲁美伦突然隐隐感到腹中有一阵轻微的疼痛,她便捂着小腹走回书桌坐下。
那一阵疼痛很快就过去了,她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拍纸簿来,将她昨晚通宵秉蚀写下的那几页纸撕下,揉作一团,扔进纸篓。
鲁美伦凝神片刻,便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一个女孩一阵阵嘤嘤的哭声从一条阒无人迹的深巷里飘飘忽忽地传来。
两个一老一少的外乡人,分别提着花花绿绿的两个包袱,疑疑惑惑地走进满是青苔味的这条长巷。走进这到处是纵横交错的小巷的桐镇,宛如走进一个迷魂阵,他们已经在这些七扭八歪的小巷中转悠很久了。
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道:“快,快请医生!”
鲁美伦搁下笔,想出门看看,可她还未起立,便感到那一阵疼痛又来了,但这会儿的疼痛却带着一种尖利,犹如有一钩剪,突然攮入体内后,又向外一拖。
鲁美伦低吟一声,连人带椅地倒了下去。
四条大汉抬着两具尸体从高梦轩面前快步通过。高梦轩一个箭步冲进这幢楼里临时被改作抢救室的堂屋。
鲁美伦赤裸的胸脯腾起一片黑雾,黑雾漫过她的脖子渐渐地向脸部推去。突然她的面孔扭曲成一团,全身如遭到电击般地开始剧烈地抽搐。
看到那个戴着夹鼻眼镜的汉斯医生湖蓝色的眼睛中掠过一丝无奈和惋惜,高梦轩知道鲁美伦也完了。
汉斯医生指指那两具覆盖着被单,躺在担架上等着被抬走的尸体,用德语告诉高梦轩说,他们都是中毒身亡!
“中毒?”高梦轩全身一抖,双目喷火地扫视着堂屋外面的那些天官的侍卫和渔园的家人。忽然,他反身冲出抢救室,奔进自己的房间,从抽屉中一把抓出冒辟尘的笔盒,又奔回抢救室。
那几丝形同须舌从蛇首花苞里向前引伸的花蕊,在高梦轩手中抖抖颤颤,犹如活物。
“这是什么?”汉斯医生指着金龙草用德语问高梦轩。
高梦轩一言未发地看着停止了抽搐,已经满面漆黑、气若游丝的鲁美伦,立即将金龙草填入口中细细嚼碎。金龙草入口,高梦轩觉得满口生香,如沐三春,那异香令他一阵晕眩。蓦地,一股清气迅速贯彻他的五脏六腑。
高梦轩浑身精神不觉为之一振,连忙将金龙草连汁带渣地喂入鲁美伦口中。
“这是什么?”汉斯医生看着刚刚闯进门来站在他身边的王四海,用夹生的汉语问道。
这位渔园总管眼中飘过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阴影,他看着脸上霎时渗出一层薄汗的鲁美伦,烦躁地摆了摆他那肥大的脑袋。
“还有两位中午同鲁美伦小姐一桌进餐的人也在抢救。”从省上请来的谢医生向王四海通报道,他是因三潭水毒案而来到桐镇的,他说,“这些人的中毒症状与那些饮用三潭水中毒身亡的人不差毫厘。”
“真该死,这是怎么搞的!”王四海向脸色青白神情冷峻的高梦轩迅速地瞥了一眼,咕哝道。
一直在半边天忽闪着的闪电,突然又刷的一声撕裂了整个天空。
“阿……德……”汝月芬仰起脸来,泣不成声地说道,“我爹……死了,我娘被他们捉……捉……到这儿……我……她们说……我……”
阿德捂住了汝月芬的嘴,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她无须为她自己作任何申辩解释。刚才他还想从陆老伯嘴里讨句话——汝月芬是人,还是蛇,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如今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一种东西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了。眼前这个被污浊的脏水浇了一身的人儿,就是他的汝月芬!即令全世界的脏水都浇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他的汝月芬!
第242节:蛇 怨(10)
阿德咬牙切齿地告诉汝月芬,他泼出命,也要救下她的娘来。
“走!”阿德拖着浑身颤抖的汝月芬,重返那棵枫杨树下。
阿德汝月芬一前一后地爬上了半倚在廊屋沿上的那枝树梢。阿德颤颤巍巍地一脚搭在廊沿上,而后使劲向前一扑,攀上了廊道的屋脊。他回身来接汝月芬,但汝月芬拨开了他的手。她止住抽噎,吸了口气,轻轻一跃,便直接上了廊道的屋脊。
两人摇摇摆摆地走到灵屋楼的外墙脊,绕大圈避开门楼后的喑哨,便双双进入内庭院的院墙。一看院内空无人影,他俩即刻由墙及树,顺树而下。忽然阿德看到了那个宛如狮子大开口的洞穴。
一大片光亮从那洞穴里,散散淡淡地漫入院内,洞中还隐隐传来瓮声瓮气的阵阵人声。
阿德又紧紧地搀着汝月芬的手,不顾一切地向洞口摸去。
高梦轩伏在鲁美伦房间外的栏杆上,看着移春楼一律被轻薄重色的大红绸帘遮掩着的花格楼窗,又看了看在移春楼一侧的观月楼。他现在明白那十来个女孩和她们的先生,为什么要被安置在与移春楼比邻的这幢小楼上了。他不期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双目含悲、一脸冷艳的红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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