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同女婿死得一式一样,眼球暴突,七窍出血,耷拉着血舌,也是被人勒杀的。这庄上的人笃信不疑沈阿婆家是撞了鬼了。
打那以后,庄子里隔个一段时间,总有些家禽家畜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庄上从来没有出过这等事,
大家凑了些钱,请了天门山报恩寺的吕天师来庄上作法事,吕天师说这庄上邪气逼人,尤其是沈阿婆家。但天师走了过后,这庄上还是不干净,不太平。过一阵,还是会有鸡狗或者是猪羊丢失。
但那些丢失的到底是畜生啊,而她却是活生生的两个人没了!她想想就要哭出来的,于是两行浊泪从她布满沟壑的脸上缓缓地淌了下来。
沈阿婆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身来,突然听到白场那几垛稻柴堆后面传来一声闷响,只见白面兄弟抱起那只黑漆匣子,朝稻柴堆后面走去。她想酒吃多了的大佬大约摔跟头了。
沈阿婆解开袋子的绳结,在钱袋里掏摸了一下,摸出一枚铜板,她下意识地将这枚铜板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铜板在袋里放久了,也带着钱袋里那一股极其刺鼻的异味。沈阿婆一直说不上这是什么味,但隐隐约约觉得那味中带着一丝腥气。
女儿常常摆弄着这只钱袋,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些啥。沈阿婆想想女儿,眼泪就下来了,她边哭边将那枚铜板放回钱袋,把钱袋揣进了怀里。想着待会儿把钱交给明儿一早就要去桐镇的老庄头,让他捎些油呵盐呵啥的。
她用手背撩开一绺垂挂在眼前的白发,边走边抬眼向稻柴堆望去,她的钱袋突然从手里啪嗒一声地落在地上。
白面兄弟扬起双手,拖带着一捆捆稻柴,向下倒去。他的脖颈里有一股黑红的液体如喷泉似地高高飙起,然后溅在稻柴堆上。
“大家快来看呀,快点来人啊!”沈阿婆跌跌撞撞地大喊大叫地向那棵古樟树歪歪斜斜地跑去。
第38节:试 卷(8)
那个兄弟大睁着眼睛,仰天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被割开的喉管里往外冒着一股一股粉色的血沫。稻柴堆后的大佬也是仰天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被割开的喉管里仍旧往外冒着一缕一缕粉色的血沫。
冒辟尘揣着那只黑漆木匣,头上身上粘着不少稻柴,在桑树地里飞奔。先前潜入王庄时,他就瞅好了,得手后他只要贴桑林绕过这兄弟俩的楼屋,绕到那座只有一个孤老太的两间破草棚背后,一钻进那儿的竹林便可脱身,但他一过来,扑进竹林,听见后面一声大喊,前面立即传来一片竹子的劈啪声响。这么大的动静,标明这竹林中人绝非只有一人两人。于是,他即刻反身一头扎进这破草棚的空窗洞里。他进屋一跃,就上了房梁。
一群又一群的人叫着喊着,从窗前门口奔过。
冒辟尘突然看见离门口不远的地上,躺着一只黑牛皮钱袋,眼睛忽地一亮。
这只黑牛皮钱袋的袋外有银丝缀成一只翩然翻飞的凤蝶,袋口的边缘部分一如十多年前那样发白起毛,袋绳依然是那袋绳,短了一大截,断头的地方被打了个死结。整只袋子,还是那么结结实实。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他当年丢失在小连庄的那只。这只钱袋让他心痛了很久,这是娘留给他的遗物。
这时,竹林中先后冲出五六个砍竹的后生和一个老汉,他们提着竹刀呜哩哇啦地大喊着奔出竹林,有两个人还从孤老太家破草棚的后门进,再从前门出,再与人汇在一起奔那棵古樟而去。
冒辟尘在全庄一片嚣声中,跳下房梁,想都不想,一哈腰就把钱袋抓在了手里,然后便出后门,隐入了已是暮色苍茫的竹林。
冒辟尘翻山越岭一气奔出了十几里地,这才在一条泛着昏黄浊水的山河边缓下步来。他取出那只黑漆木匣,将一方白汗巾摊开在地,拧下小锁,抓出大把大把的银元和十几块骨牌式的金砖,堆在汗巾里,四角一扎,就揣进怀里。然后捞过一块鹅卵石砸碎木匣,将锁和木匣碎片,一块一块扔进河里。
冒辟尘看看从山的那一边激流而下的水色,再看看压在那些山头上乌压压的云团,料定那儿有着一场大暴雨。
山河推着大片大片水草和连根拔起的山树黏黏糊糊地在他眼前随流而去。
冒辟尘步子一慢下来,忽然觉得手腕处一阵刺痛,他仔细一看,手腕及手背已有几分红肿,而腕部有一个扎眼的红点,想来大约是被林中不知名的毒虫蜇伤。
他甩了甩有些肿胀的手,看看天色,便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赶去。他还想尽快地赶往钱家庄,那儿确实有一头病牛在等他瞧病,牛主已经托人捎过两回信了。
这时河面上一段粗大的暗红色的原木若沉若浮地向岸边冲来,原木劈开趔趔趄趄的水草,在后面的河面上形成了一条明显水道。
冒辟尘觉着腕部的疼痛越来越烈了,他停下脚步,用手挤压了一下那个已经微微隆起的红点,但这一挤挤得手腕火烧火燎。他突然想到了蛇郎中硬塞给他的那两包蛇药。蛇郎中说那药丸不仅可治蛇伤,也疗虫毒。于是,冒辟尘探手入兜,取出了那包用一方糙纸裹着的蛇药,一摊黑色药末和六粒暗绿色药丸。他伸手去取药丸时,一个不留心,触翻纸包,那一摊粉末有一半被弹散出去,飘落在水面上。
那些药末,蛇郎中说,不得已露宿荒郊野地时,在周围撒上那么一点,蛇虫百脚便断断不敢近身。冒辟尘从来没有打算要在野外过夜,所以打翻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本来也是可要可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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