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也就是王天官刚出道那会儿,在省城做捕快的叔父受天官之托,专门到桐镇来了一趟,他一人只身去了趟大湖,从那之后,大湖强盗便在桐镇地界绝迹了,二十年来桐镇也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来了。天官官至陆军总长时,施朝安才明白天官托叔父回桐镇的用意,想想也是,一颗一路升起的将星家乡,常常是杀人放火强盗抢,小报大报头版的通栏标题老将天官的大名与他家乡的匪患联系在一起,委实有碍于他的仕途。
但自黑龙潭的小连庄那起灭门案之后,十多年来,陆续发生了七八起杀人凶案,除了二三起谋财害命和原因不明的杀人案而外,全都是这类火拼或者说是仇杀。
“镇上的人一直觉得咱们都是吃草的,一群牲口!要不是老伯爵给咱们搪着,你我做个屁镇长警长的?实在不行,到外面请人去!”王兴国一掌击下去,茶壶在桌上跳了几跳。他觉得这两年这个施朝安不大听话,他早就动了要换掉施朝安的心思,无奈施朝安从县上到省里都有人,施朝安的叔父当年做过省城最大镖局的首席镖师,这一线吃刑侦饭的大大小小的头目,有些与施朝安的叔父不是师徒关系,就是同门兄弟。但他只要见一回县警局的季局长,就抱怨一回。他想总归会起点作用的。
施朝安低声地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在这个镇上做个小小的警长。但他在心里又回敬道,谁不想动真格的?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呀!
施朝安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年,从大江上游漂下来一具死尸,漂到桐镇地界被水草缠上再不走了时,就是王兴国派他用竹篙拖出来,再让死尸漂下去。王兴国当时对他说,别管,根本破不了的。这种案子,耽误功夫!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手杀人!就一点线索也没有?”王兴国身子往后一仰问道。
施朝安眼光一闪,向王兴国看一眼,轻轻地摇摇头说:“一个孤老太婆第一个看见那两个死人。能问的人都问过了,这期间没有一个外乡人到过庄上。我细细地查过一查,这起杀人案,和前面几起,包括镇长你当年和我一齐去踏勘过的那起黑龙潭的灭门案一样,死胚都有在大湖吃船上饭的背景。我在想,这是否有连环案的可能。这些个死胚不知在什么时候与凶手结下仇怨,才招致杀身灭门之祸的。还有一点,就是被杀的这些人在村坊上都是有点钱的人,包括王庄兄弟大佬,这些死胚家里值铜钱的东西都没了。我说,吃船上饭的人多了,但都不像他们那么有钱,而且都是在短时间内一下子有了吃不完用不完的钱,有的可以说是富得流油。村坊上的人也觉得那些死人的钱物有点来历不明,就是说可疑得很。所以这不排除有黑吃黑和仇杀的可能。”
王兴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对施朝安摆摆手说:“废话,杀这样的人又是这么个杀法,现如今除了黑吃黑和仇杀,还有什么?我问的是有没有杀人凶手的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施朝安有几分抱歉。
“那就下去查,这个人危险得很咧,不要杀来杀去,杀红眼了,乱杀一气!”王兴国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边走边扔下一句话来,“把你手里那十几个人都撒下去,王庄周边的村坊也都跑跑!”
第47节:蛇 医(7)
“我看这些死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的还在村坊上欺男霸女,作威作福。要我说呵,一夜暴富,这钱物不是做贼偷来的,就是做乌龟强盗抢来的。”王兴国一出门,陶巡警,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站在一边说,“我看也没啥,他们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一眨,只准他们杀人,不准人家杀他们?杀,这叫一报还一报!”
陶巡警这几句话深得施朝安之心,自古以来,这些大湖土匪强盗让官家没有省过一天心,他们聚则为匪,抢一票,便散则为民,找他们几近大海捞针,无从剿起,有种他娘的像水泊梁山,竖杆旗,筑个寨呢!狗日的,杀起人来如刈草,手条子辣得不能再辣!有人能这样暗地里为民除害,这就对了。他上任后,有两起吃准了是黑吃黑,自相残杀,他便不再理会。杀,杀得越多越好,杀个精光,就天下太平!仇杀,施朝安也认可,有因有果,不管你的上代头,还是这辈子里自家的债,欠下的,总得还。但这世上有许多事,做得说不得,尤其是吃他们这碗饭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施朝安将挎在身上的短枪取下来,用力拍在桌上,眼睛朝陶巡警一瞪道,“传出去,敲碎你的饭碗头!”
郝妹刚刚挤进人堆里,一见这个耍蛇卖药的大汉眉心上那一颗大痣,心里咯噔一下。
“哦……天哪!”她瞪圆眼睛低吟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子矶,越看越像当年的小豹子。
有人在大声吆喝着开道。四个赤脚乡亲肩扛手抬着两根粗楝树枝结着些草绳的担架,横七竖八地冲到蛇郎中跟前。担架上躺着一个粗壮的乡下小伙,气息奄奄的样子。打头的乡亲说,这小伙割稻时被一条草蛇咬伤脚趾。想着草蛇无毒,他用水冲冲就算完了。不料几分钟内便浑身抽搐,脚掌脚踝肿得跟大腿似的。抬到王记药局就已不省人事,被药房坐堂郎中打了回票。他们听人一说陆子矶在这,就奔摊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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