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奇 毒(7)
这样一条温良至极的大蛇,陆子矶以为那是一种造化,如若用药不慎,伤及这一极其温顺善良的生灵,他将终生为之不安。郝妹的反应,虽说是人之常情,但用蛇魂散来对待这条与人类通好多年,蛇龄至少在百岁以上的老蛇,陆子矶觉得非常过分。
“……陆师呵,这蛇对汝家来说,是像条家蛇,但我男人有时要进山收货,他一出去,家里只剩我和我女儿。总想着有这样一条大蛇要来,心里瘆得慌。如果有一天,我女儿真要撞见,会活活吓杀!我一点儿也不想把它怎么样,只要陆师想个法子,叫它再不来就成。”郝妹恳求道,然后顺手闩死房间里的那扇大窗。
窗下是一个很大的废园,杂草杂树,断砖碎瓦的。保不准那蛇就是从那儿来的。她老要关这扇窗,但这个死妮子老开老开,夜里还经常不关窗。
“我陆子矶虽然卖卖蛇药,有时也捉条把蛇,但我从不吃蛇,非万不得已,也不伤蛇,更不杀蛇。”陆子矶又笑说道,“蛇是陆家祖孙十八代的衣食父母,我不能忘恩负义啊!蛇如人,也有善恶忠奸之分。要不这样,这袋蛇魂散索性给你留下,你要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自己去撒一撒。在南窗天窗呵这些大蛇必经之处撒那么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陆子矶说。
“这肯定管用吗?”郝妹取出钱来交给他时问道。
“蛇这东西灵性着呢,有些蛇记性嗅觉在一般的猫狗之上。这种药粉一撒出去,几里外它们都能闻得见的。你要那么一弄,你就是向它三拜九叩请它,也再不会来了。至于药性,陆子矶不打逛语,不要说它是蛇,就是龙,你要兜头撒过去也能当堂拿下。”陆子矶犹豫了一下,接过钱来。
“不,我不捉蛇,它只要不来了就行,弄伤它,它不要同你结死怨的呀!”郝妹沉沉地看陆子矶一眼,陆子矶被那样异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热。
郝妹的目光又落在陆子矶眉心那颗大黑痣上,那时她不知有多少次,用指尖摸过这粒大痣。陆子矶的胸襟和衣袖上粘着星星点点药末,还蹭了些灰,郝妹抑制不住地想上去拍灰,她咽了口唾沫赶紧走开了。
郝妹从柜里找出两瓶陈年虎骨老酒,又取下挂在楼板的横梁扎钩上的两块酱肉包好,恳请陆子矶一并收下。
陆子矶踌躇一下,收下谢过。
“那撒在这儿,我家小芬没事吧?”郝妹担心地问道。
“看你说的,她是人又不是蛇!人畜定然无事,当然,吃不能吃,闻闻不碍事。请嫂嫂放心,我说不碍事就不碍事。保重!”陆子矶一看郝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把牛皮袋扎紧交与郝妹便告辞了。
“陆师……”郝妹一脸绯红,欲言又止。
“唔……还有么事?”陆子矶一激灵,目光炯炯地看定郝妹。
“没……什么事。多谢,陆师。……走好!”郝妹垂下眼睛。
陆子矶狐疑地看一眼吞吞吐吐的郝妹,显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神情。
“再会!”陆子矶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再会!”
陆子矶出门很久,郝妹才拎着装着药粉的牛皮袋站到门口目送。刚才有几次,她的话都到了嘴边了,但都咽了回去,她以为那毕竟是一个山里小女孩一种朦朦胧胧的单相思。当年的小豹子对她的所谓承诺纯属是过家家式的承诺,况且那时她更多的只是对大山外的生活充满着憧憬。
根发什么都好,但一旦打翻醋坛,便会变得如同痴子,浑不讲理。细想想,她确实不能让左邻右舍知道她认识一个跑江湖的蛇郎中。
郝妹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渐渐远去,觉察到自己竟有几分惆怅。陆子矶说,明天一早就去雇船,他要离开这个镇子。她也看出来了,王记药局和高申、大毛他们全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个王大毛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郝妹的头皮这会儿又痛起来了,她不由得心生怒意。但她知道,什么都是白搭,十个根发也弄不过一个地痞大毛。她决意不向男人提这事,徒增烦躁而已。她重重碰上门,准备烧晚饭去了。
阿德和汝月芬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他们脸上不时地红一阵白一阵。虽然他们一路上找出许许多多的话题,但他们谁都知道,谁都在想着小河边那件令人尴尬的事。然而,从那一刻起,他们也很清楚彼此中间已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心里都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
前面有一群人手拿肩扛铁耙方锨棍棒,闹哄哄地直奔小带坟的那片荒野。阿德很高兴有点什么事发生,不然就这么走回家去,有点憋闷。于是招呼汝月芬跟了过去。
住在小带坟瓜棚里的莫大,今儿晌午在乱石堆里碰上两条盘作一堆正在交尾的灰蛇,用锄锄杀一条,在追寻另一条时闯入小带坟的乱坟岗子。见逃窜之蛇钻入一个荒坟后,便用锄头刨开,立即被吓呆了。被刨开的坟包里有满满当当一窝大蛇向他信信地吐舌,直身扑来。莫大挥锄抵挡,长声大叫,周边农人闻声而来,又杀又捕。消息传到镇上,高申便带着人迅速赶到。
第57节:奇 毒(8)
小带坟是镇上明清以来生老病死之人的葬身之地,坟连坟树连树,松柏参天,荒草凄凄。人们在青黄相连的野草丛中,还能不时地看见残缺的石人石马石碑隐匿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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