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长石板又一块长石板在一片喧闹声中被撬起来了,咚的一声被翻到了一边。捅阴沟的人将竹片往后倒倒,就将竹片捅入黑糊糊的污秽中。
“塞得实实足足,啥东西?”竹片行不通了,捅阴沟的人将竹片搁在一边,骂骂咧咧地下去了。他两手往前一探,一声大喊:“喔哟,死狗,还是死猪?”
捅阴沟的人两手一提,只见一张满是污秽的人脸在水面上一漾。他疾叫一声“我的娘呀!”,手一松,将那捆破布似的小尸体一扔,两手一搭,连滚带爬地蹿了上来。
阿德娘听见那儿一阵“死尸死尸”的乱嚎声,头皮一炸。她蓦地记起了那两个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孩子,撒腿就往那儿跑去。
警所的人很快就来了,那两个从污水中捞出来的小尸体就搁在道边,脏水一缕一缕地从身子头发上往下滴着,缠绕着污秽的一张肿胀的脸全走样了。但阿德娘看了一眼,还是认出了那两个孩子。昨夜有几个妇人从这一路喊过去,她就走出来对那些个一脸鼻涕眼泪的妇人说过那事,但谁能料到他们竟会死在石板下面。她怎么都没想到要把那两个失踪的孩子和那两块被翻起来的街路石联系在一起。
外面乱了好一阵,后来那几个妇人呼天抢地地来了,哭得阿德娘的心都快碎了。
阿德娘一个人独自在吃饭间闷闷地坐了很久。想着阿德快要放学了,她才懒懒地站起身来引火烧饭。
她怎么都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个孩子,就会惨死在下水道里,他们是怎么掉进去的呢?那两块原本盖得好好的石板,是谁翻起来的呢?刚才外面的人也说那两个孩子绝无翻起那两块石板的可能。镇上可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呀!顶多是石板虚浮,踏空一脚,崴了脚脖子什么的。这可是从何说起呢?阿德娘愁容满面地看着灶膛里的柴火燃尽,红红黑黑地变成一团蓬松的灰烬。
第92节:渔 园(2)
“这两日,这镇上怎么就这么不太平呵!”阿德娘拍打着飘到身上的草灰,想着从今儿起,阿德回家后她再也不会放他出去了。
那两个孩子的死,比王瞎子和阿耿伯的死在桐镇掀起了更大的浪头。施朝安被王兴国骂了个狗血喷头。施朝安头大了,他有一种干不下去的感觉。那两个孩子的爷爷辈都是王家祠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不少王姓族人现在开始斥骂他施朝安是只吃饭不做事,占住茅坑不拉屎。
除了值夜班的警员,所里的人全走光了,但施朝安仍坐在警所黑糊糊的办公室里。他抱着一头乱发的脑袋,支在桌上发昏。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人干吗要勒杀那俩孩子。王兴国的说法是,这缘起于杀人犯同这俩孩子的大人有深仇大恨。施朝安对此自有看法,杀人者选择杀人的时间地点,都带有极大的随意性,在那个时间,那是一条随时都会有人走过的街路,在那种情形下,杀人者要冒的风险委实太大,没有一个人会选在那样一个地方杀人。事实上,那个戴玉佩的孩他娘和挑水的水夫,前后没隔多久便看到过那俩孩子和被翻起来的石板,一个眼花的功夫!所以,打死他,他也不信那会是报复杀人。但那俩孩子被洗干净,验尸之后,发现这与当年小连庄连家灭门案杀法一式一样,不是锁颈而是索胸索身,死者也是眼球暴突,耷拉着血舌,七窍出血,根根肋骨折裂。
施朝安这才觉得大事不好了。可这几日,他又带着手下四处奔走,他自己甚至钻进阴沟,爬了老大一截,想找出点线索来,但一无所获。王庄案就更不能谈,那个有嫌疑的大加港箍桶匠,人都快被捶扁了,但仍旧没有口供。王瞎子被杀案,王兴国明确地要他放下。王兴国追问道:一个穷得丁当响的人,也从不招谁惹谁,杀他做啥,动机呢?这位前警长以为杀王瞎子才完全是个意外。至于那个阿耿伯,干脆是被腹蛇咬杀,他去时,那蛇还在现场,是花山头同冒辟尘同住一处的陆子矶捉的蛇,验的尸。
只有他施朝安清清楚楚这王瞎子、阿耿伯是同案。不过他什么也不说,那个男孩说出玉佩是王瞎子卖给他家的,王瞎子就死了。而这玉佩是阿耿伯卖给王瞎子的,阿耿伯也死了。当然,阿耿伯的死,是这杀人犯逼王瞎子供出了阿耿伯,而后便被杀人灭口。
施朝安拿着玉佩找过阿耿伯老伴,寄希望于她也像王瞎子娘,说出玉佩的来历。但这老太对此一无所知,她说这老翘辫子,从来都没有同她说过他有这样一块玉佩。她推断要么是那家不知人事的小把戏打家里偷出来同他换梨膏糖的,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一次一个小把戏拿家里一把银连心锁,来调糖吃,被人家大人发现再追回去了的。施朝安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王兴国今上午居然当着所里的人也说起这块玉佩来了。王兴国说他拿了块玉,到处去问,丢人都不知道。叫他别瞎耽搁功夫了。他摸着兜里的玉佩,没好气地告诉王兴国,那块玉佩他还都还掉了,他已经放下这事了!
原本他以为,王瞎子一案的线索又到此为止了,他再次走进这该死的死胡同了。
施朝安点着洋灯,又掏出那张贴身放的纸头。那纸头被揉得布满折皱,但那笔铅笔字却仍然非常清楚。
“杀王瞎子的人叫炳生,是住虹桥头网船上的捉鱼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胡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