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维克开车带她回了家。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
他们在屋里度过了安静的一天。当天晚上,他们坐在电视机前,不是真的在看电视,多娜问他伍尔克斯广告方面的情况。
“那儿一切都很顺利。”他说。“在罗布·马丁的帮助下,罗格终于一手把那一系列的谷制品教授广告的最后一个场景争到手了……当然啦,现在我们正着手于夏普公司的全套广告业务,开始了一场新的轰轰烈烈的广告运动。”
他的话有一半是假的;罗格确实在做,可是维克一周也去三天,有时是四天,他要么在摆弄他的铅笔,要么盯着他的打字机看。“但是夏普那帮人很谨慎,他们要确保我们做的每项业务都没有超过我们跟他们签的两年合同期。罗格没猜错,他们想甩掉我们。但是到时候即使他们真要甩掉我们,也无关紧要了。”
“很好。”她说。
她现在经常有一阵阵的状态良好的周期,这期间她感觉好多了,觉得又像是原来的自己那样地心情明快了,但是大多数时间她仍然感到烦燥不安,心情沉闷阴郁。
她已经瘦了二十多磅,看上去皮包骨头。
她的面容憔悴不堪,手指甲也破碎不齐了。
她向电视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他。她哭了。
“多娜。”他说,“噢,我亲爱的。”他张开两臂抱住她,把她拥入怀中。
她很柔软但是没有屈从于他的拥抱。透过她柔软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周身很多地方的硬硬的骨头。
“我们还能住在这儿吗?”她总算用颤抖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维克,我们还能住在这儿吗?”
“我不知道。”他说,“我想我们应该把这地方放一把火烧了。”
“也许我应该问你是否还能和我住在一起。如果你说不能了,我可以理解,我可以完完全全地理解。”
“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想要了。我一直都知道,我想。也许有一个小时——刚收到坎普的字条之后的那一个小时——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那是堆一的一次。多娜,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
现在她用她的两条胳膊绕过他的身体,紧紧地抱着他。轻柔的夏季的雨打在窗户上,在地板上留下深的浅的印迹。
“我救不了他。”她说,“我总是想起这件事。我没法不想。我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着。要是我能早一点跑到门廊那儿去……或者早一点拿到棒球捧……”她咽了一口唾沫。“我最后鼓起勇气钻出品托车的时候,什么都已经……完了。他已经死了。”
他本可以告诉她她是一直都把泰德的安全放在首位的;告诉她她没有跑向门廊是因为她担心要是那条狗在路上咬死了她那泰德该怎么办;告诉她这条狗的围堵进攻在使她精疲力竭的同时,也耗尽了它自己的体力,要是她早点用球摔打库乔的话,那结果也许是完全不同的;实际上即使在最后,那条狗也几乎要把她咬死。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些话都已经一遍一遍对她说了,他自己说过,别的人也说过。
可是全世界所有的逻辑推理也无法掩盖那种悲痛,每当看到那些着色画册静悄悄地堆在桌子,看到院子里那个空荡荡的秋千在弧绳下面一动也不动地挂着的时候,这种悲痛就会涌上心头。
逻辑推理无法让她平息她心头的那种可怕的感觉,那种失魂落魄的失败的感觉。
只有时间能弥补这一切,而时间也永远无法完全弥补。
他说:“我也不能早点救他的命。”
“你——”
“我曾是那样地一口咬定是坎普干的。要是我能早点起床,要是我没有睡觉,甚至要是我没有在电话上和罗格闲聊。”
“别说了。”她温柔地说,“别说了。”
“我必须要活下去,我想你也必须要活下去,我们必须要活下去。这是每个人都在做的,你知道吗?他们就是要活下去。而且试着互相帮助。”
“我老是感觉到他……听得见他……好像他在每一个角落。”
“是的,我也一样。”
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周末,他和罗格两人把泰德所有的玩具都送到儿童救世军那儿去了。
做完了这件事之后,他们转回来,边看棒球赛,边喝了几杯啤酒,他们之间没说几句话。
罗格回家后,维克上了楼,走进泰德的房间,坐在泰德的床上,痛哭起来。
他哭得天昏地暗,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哭出来了一样。
他痛哭着,他想去死,可是他没有死,第二天他又回去上班了。
“给我们煮点咖啡吧?”他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屁股。“我来生个火,这里有一点凉了。”
“好吧!”她站起身来,“维克?”
“什么?”
她的喉咙里动着:“我也爱你。”
“谢谢。”他说,“我想我需要你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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