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说:“是谁说中蛊了?”
妇女说:“巫师。”
学者指着韦方说:“我给你带来了个高级医生,给你儿子看看。”妇女立刻说着夸张的客套话:“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啊?去年你来这里下乡,帮了我们许多,这次又那么客气,让我怎么受得起啊?”
学者被夸得稍些害羞了,一面说:“受得起,受得起!”一面将韦方逼了出来。
韦方见学者这般放心,便大起胆子,走到孩子身边问:“你哪里不舒服?”那孩子也不怕生人,转过身子,清澈的大眼睛如山涧泉水般叮咚玲珑。韦方怜爱之情由然而上,也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舒心一笑,又问了一遍:“哪里不舒服?”
孩子嚅了嚅嘴唇,虚弱地说:“肚子好痛。”
韦方小心地将他扶坐了起来,对他的腹部进行粗略的检查,碰到小腹的右下方时,孩子忍不住叫了一声。韦方吓一跳,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学者也闻声赶来了,看到韦方无辜的表情,会心一笑,继续和那女人扯闲话去了。
韦方很快镇定下来,对孩子说:“是刚才的地方疼吗?”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表现惊着韦方了,羞愧极了,声音比原先更微小了,只见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如果是这个地方的话……”韦方有了小小的想法,他拉过学者,说:“这孩子,可能是阑……”
话没说完,就听那女人尖着嗓子喊道:“哎呀!王叔叔,你来了?!”韦方的思路被打断了,伸着脖子望去,老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他们所在的角度就好像在迎接神的降临。
老人并没有太多的话,问了好,就走到孩子的床前,摸摸脉,探了症状,就给孩子开药方了。韦方上前观了药方,全是草药,他又是西医,对这个不太懂,不敢乱开口。
那女人自是喜滋滋接了药材,送了些自家栽培的食物,做了药费。
韦方对学者咬了耳朵:“这孩子不是什么中蛊,就是阑尾炎。阑尾炎,你知道不?”
学者却笑着:“现在你还怕草蛊婆吗?”
韦方知道学者的用意了,一时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告别前,学者又向那女人讨了那零碎的药草,那女人也是很慷慨地赠与了他一些。
走在寨子里,这被勤劳的双脚磨得光滑发亮的石板路上,韦方感慨着:“原来,这也能被称之为蛊啊?”
学者依然笑着:“有没有蛊,我不敢说,不过这草蛊婆的传说,是有些扭曲的。
这里的人们信奉‘万物皆灵’,对一些巨形或奇形的自然物,往往认为是一种灵性的体现,因而对其顶礼膜拜,酒肉祭供。其中比较典型的自然崇拜物有巨石(怪石)、岩洞、大树、山林等。此外,苗族认为一些自然现象或自然物具有神性或鬼性,苗族语言往往鬼神不分,或者两词并用。多数情况下,鬼被认为是被遗弃或受委屈的灵魂和工具所变成的,常给人类带来灾难、病痛、瘟疫或其他不幸,比如所谓东方鬼、西方鬼、母猪鬼、吊死鬼、老虎鬼等,被称为恶鬼。而有灵性的自然现象常被认为是善鬼,具有一定的神性,如山神、谷魂、棉神、风神、雷神、雨神、太阳神、月亮神等。对于善鬼、恶鬼,苗族人的祭祀之法亦不同。对善鬼有送有迎,祭祀较真诚,对恶鬼则须贿赂哄骗直至驱赶使之远离。而且他们认为自然界存在许多精怪。比如牛在厩内以粪便盖身或在厩内打转、将粪踩成圆圈,猪吃猪仔或躺在食槽里,鸭吃鸭蛋,老虎进田,遇到两蛇交尾,母鸡发出公鸡的鸣叫等都被看做是出现了相应的精怪。”
这种新奇的文化,让韦方特别着迷,学者每松口气歇息,他都会紧张一下,让学者哭笑不得:
“人体的灾害性变化也被人们视为异物的入侵,这种思想恰恰与人们对蛊的想象不谋而合,因此很多不明的疾病,都会让人们想到蛊毒,再加上,很多疾病能在自身的免疫功能下不治而愈,这一点与解蛊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处,更让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他们相信有蛊,自然不会忽视那放蛊的不祥之人……”
韦方连连点头,他迫不及待抢过话头:“草蛊婆的帽子就被这样扣在了没有反抗力量的寡妇身上了?”
学者并不否定:“可以这么说,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一开始所有的弱势群体都有被视为放蛊人的可能性,而草蛊婆的形成则是双方共同选择的结果——信蛊的群众对放蛊人存在的深信不疑与势力单薄的寡妇们的安全需求。
在这个地方,寡妇很容易成为骚扰与欺辱的对象,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但是,如果她们被认为是草蛊婆,笃信蛊术的人们就不会无缘无故的骚扰她们,从而避免了一部分伤害。
如果被怀疑中蛊的人痊愈了,人们也不会太多话,但是如果有人因此死去,那么草蛊婆的命运也是很悲惨的——她们会被拉在夏日里最毒辣的太阳下面暴晒三天,接受人们的唾弃与责骂,很多人在被绑上的时候喊着冤屈,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她们,很多无辜的妇女就这样含冤死去了。”
韦方叹道:“蚩尤文化比不过炎黄文化也是有一定原因的,他们太崇敬自然了。”
学者频频点头,二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学者突然止住韦方,嘘声说:“看,那个就是他们说的草蛊婆。”
52书库推荐浏览: 清风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