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的话终于给了我一个准确的答案:饥饿的情感。
不论我做什么,都是那个我不知晓但必须要做的事情,无须解释什么,只要能填塞我饥饿的情感,只要让我觉得并未失去什么,只要生活仍在以连贯的形式继续。这样的自解不免有些牵强,但我的确有了不再使心灵空虚的满足。
是的,饥饿的情感,这才是空虚症结的所在。
是的,茜茜带走了我的情感,而我却不能没有情感的活着,没有谁可以如此。为了弥补空虚,我不得不放纵自己。所以,我饥不择食的饕餮各式各样的情感,解放自己的情欲,为性而性,为快乐而快乐,这样,高质量的生活才能得以继续下去。
我和不同的母狗做爱,她们有的是贵族,有的是流浪狗,不管她们是何身份,她们是谁,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美丽非凡,有高超的技巧。我深刻感受到肉体带给我的愉悦和满足远比灵肉合一带给我的纯粹,肉体是直接的,直接的接触快乐,而灵肉合一却要在灵与肉之间不断的转换,不断的鉴别灵就是灵、肉就是肉,否则就是玷污神圣的爱情。爱情?多么可笑的一个字眼。
肉体得到空前的满足,灵魂自然也就满足了,两者不是对立的,而是同一条轨道上的先后关系,肉体在前,灵魂在后。倘若把此顺序颠倒,结果就是伤痕累累,痛苦连绵(我的例子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所以,狗的爱情观是对的,爱情是一件奢侈的商品,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走。爱情就像是一款最新的时尚手机,你终于攒够钱买了它,可每月累积的话费远比手机本身价值高的多。当使用成本高于购买成本时,它就成了你的负担,使你深陷两难的境地。更可气的是你把手机买回来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淘汰(当饰品的可能性都没了)。
我的生活终于恢复正常,终于在生活被割裂的最后时刻,成功的衔接起来。那不知晓但必须要做的事情一直做下去,不论是什么事情。这是不是一种正常的生活?我给不了自己答案。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就是在这种极度充实的生活中我超越了自我。演出的激情越来越程式化,谄媚的技巧越来越无形,把握现实的手腕越来越刚柔,面对未来的心越来越坦荡……当然,还有我的乌托邦,一个从美化到彻底神化的黑社会。
大黄问我,万岁,你说,乌托邦到底是什么?
我说,乌托邦就是乌托邦。
的确,在我不断领着众狗实现乌托邦的过程中,有些狗对此产生了怀疑。大黄是第一个,他对我及乌托邦的置疑越来越重:我们的生活不仅没有比宠物过的更好,反而在倒退;我们组织里结党营私愈演愈烈,官员腐败愈来愈盛;我们的治安有史以来最糟,还不如黑社会;到底什么是乌托邦?……大黄所说的一切我都认同,可我不能承认,不能承认乌托邦就是一个我胡编乱造的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我在乌托邦里绝对的自由,我不能让任何狗去摧毁我的自由。因此,我不得不在乌托邦展开全面清洗行动,就是将信念不坚定者划为污蔑伟大万岁的政治犯。
我为何可以打碎自己的水晶骨头,却不让众狗打碎他们自己的水晶骨头?归根结底是我的自私,对自由的无限渴望。所以,从我的角度看,乌托邦并非是一个百分百的梦。
大黄首当其冲,被批斗关进水牢,几天后,他不忍折磨悬梁自尽了。他的死,对我触动很大。我究竟为何变得残忍起来?大黄可是我三番两次的救命恩人,大黄可是我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大黄可是我告天盟誓的结拜大哥!只因他的梦醒,只因我需要权力、需要自由,我就把他给抛弃了。
大黄的葬礼我去了,很冷清,寥寥数狗。我知晓,没有多少狗会有胆量出席政治犯的葬礼。风儿也在场,满面悲悸。我不知晓他是否真有哀伤的感觉,因为他是批斗大黄的执行者。我朝大黄的遗像鞠了三躬,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当众宣读了一份为他平反昭雪的公告,祭以亡魂,表以我心。这是我惟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偷偷流了一滴眼泪,很快将它抹掉。
幸好,大部分狗是“觉悟”的,乌托邦清洗很快结束。我也不愿看到乌云愁杀的天色。风儿接替了大黄的职务,他是一个超级的乌托邦狂热分子,对我犹如神灵般敬仰。不!我就是神,表面臣服的神,内心敬畏的神,无条件信仰的神。
我明白,我要在乌托邦的顶峰永不坠落,就必须成为真正的神,只有神才拥有绝对的自由。这也是茜茜既定的方针,她走了,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完善。我把乌托邦逐步往宗教概念上转移,乌托邦是个宗教,乌托邦是个信仰,而非现实。乌托邦是个宗教问题,乌托邦是个信仰问题,而非现实问题。狗们愈发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就愈发执着的信仰乌托邦。他们祈祷神灵能佑护他们的生活,能改变他们的现状,而只有乌托邦的神灵才具有这个神力。
对神的信仰才是永远无法醒来的梦,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水晶骨头。乌托邦是水晶骨头巨大的制造工厂,我制造着,惟我清醒着。虽然,乌托邦本质上就是原来的黑社会,流浪狗依旧贫穷着,但他们却不是从前的他们,他们有了执着的信仰以及心中有了坚定的神。他们再也打碎不了自己的水晶骨头,因此,他们永远也参悟不出梦与非梦的境界,现实与非现实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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