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慢慢过去,周末的商业街的确热闹,起码比市郊要热闹许多。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热闹的;现在才知道,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孤单远没有在热闹之中孤单来得可怕。——前者只是形单影只罢了,而后者,就是真正的孤单了。
我现在就在这样一群人之中,浑身无力。
你受到过这样的伤害吗?
在你没有出生的时候,你的家人在祈祷你不要出生;不幸的是你出生了,你的家人就开始诅咒你快消失;更不幸的是你很顽强甚至还在长大,于是家人把你赶出去,并希望不要再见到你。
而就在你已经被遗弃了许久之后,——就在你以为自己自由了的时候,你的家人又出现了。
这次,他们要你死。
我跑过街道的转角,靠在大厦的雕塑后面大口喘气。
为什么是悠一?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憎恨这个安静而节制的孩子!
这个被迫早早摆脱软弱的孩子!
——将来也会有一天,就轮到我是吗?
我把手搭在额头上抬脸望天,望到阳光贴着大楼钢化玻璃的表面流泻下来,刺得人眼睛和心都在疼痛。
“喂。”不远处有人走了过去又退回来,叫我。“——藤堂?”
我抬头凶巴巴地望过去。
——我现在很心烦,你不要出现好不好?
“疯狗追了你九条街吗?瞧你那杀气!”千代绫人走过来,作惊诧状,“还是跟人打架?”
“我找人打架怎么了?!”好容易缓过劲来,我朝他大吼。
“藤堂!”绫人摆出一副“我是长辈”的样子,“讲话礼貌一点!”
不行,不行了。
眼泪要流出来了,现在没时间和他计较。我低头揉着鼻子。
半晌,一只手覆上我的头顶,犹豫了一下,摸摸。
我抬头仍旧恶狠狠望他,望得他莫名其妙。
“业界最有名望的梦解——”我说,“你对梦了解到什么程度?”
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不是‘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是‘接近’到了什么程度。”他欠身,小声地说。“我是在梦中出生的,将来也会在梦中死亡。——我是梦的一部分,而梦就是我的全部。”
“那你说,为什么有人会陷在梦魇之中醒不过来?”我点点头,接着问。
“哦……”绫人望了望天,怏怏地总结道,“——那大概是一个对于做梦的人来说。可怕到不能再可怕的噩梦吧。”
……噩梦吧。
绫人说完这句话,刚才只是略阴的天空里一个响雷,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并且在以不可理喻的速度演变成倾盆。
十分钟后,我头上搭着大毛巾,异常无奈地坐在千代绫人的公寓里面。
“原来你也跑出来自己住么。”公寓相当不错而且整洁的,我四处看看,“离市中心很近嘛。”
和春辰在一起久了,我对他们家族还是有一定了解。——这个千代和现在名扬四海的“千代财团”是同一家。似乎是在运转着什么跨国贸易,现在正很执着地培养继承人。
而后辈之中的最杰出者,是千代幸久和千代绫人。
在我看来,在千代这个大财团里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娇贵得紧,应该是不愿意独立的。
“嗯……的确跟家里面闹了很大意见。”绫人皱眉头望天花板,“不过我出来是要找一个人……”
——千代晶?
我正在喝水,一口被噎住。
“你还真是多管闲事。”绫人看了一眼被呛到的我,极不礼貌地朝我指指戳戳:“管一管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像什么样子。家族里丢了一个灵媒可是大事情!”
虽然你以为我不知道,但……你们千代家的灵媒不就是丢了么?!
我翻翻眼睛不作辩解。——千代绫人这个人虽然态度不大令人满意,但奇怪的是只要在他附近,天大的事都悲伤不起来。
“好吧我们说回原来的话题。”绫人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隔着茶几坐在了对面的沙发,欠身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我知道你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
我抬头看他。
“这件事,我首先告诉你我没有办法。”在我开口说话之前绫人就摊手打断我,“藤堂悠一陷入梦魇也许是因为外界影响,但摆脱不了这个问题,则是他本人的原因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有点不满。
“呐,你听说过被虐待的儿童吗?”绫人眯眼看着我,“——藤堂?”
你……听说过被虐待的儿童吗?
一开始也许由于惊吓或其他暴力因素很容易导致昏迷,但是随着受虐的次数增加,就不再会轻易失去意识;甚至有的儿童会在极端暴力下仍然保持清醒。
这个时候的儿童往往表现出与一开始十分不符的安静,不哭,不闹,不挣扎也不反抗,甚至对疼痛和周围的声响、光线失去反应。
和由沉睡状态进入自我游离的状态一样,这种由清醒进入自我游离的状态,也称之为“梦魇”。
大多数人所理解的“梦魇”都是定义为梦惊的一种官能失调现象,而广义的“梦魇”实际上包括所有的“自我游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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