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找他玩,想忍都忍不住。
藤堂的本家是占据了市郊几平方公里的观赏园林,那里是似乎已非常古老的和式大宅院,里面的建筑除了用回廊连接之外是相对独立的,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趁山田不在,南妈妈在我的纠缠下外出买点心的时候,溜到悠一家里去的事情。
我本来是打算找他玩而已,却听到屋子楼上有摔东西的声音,吓得躲在客厅的大花瓶后面不敢出来。
楼上的声音摔摔打打,还夹杂着叫骂声。
我捂着嘴巴,大气都没敢喘一口。
老实说,我是第一次听到道隆姑丈用那么可怕的声音说话。
我打你,你委屈了是吗?
啊?(巴掌声)
说话啊!(巴掌声)
要不是爸妈坚持要我和你结婚,你才没机会踏进这个家门呢!
(哭声,摔打声)
哭?你还有脸给我哭?——我告诉你我每天教训你你也还不清欠我的东西!
我跟你说我不管怎么样,总之你马上让那个小鬼从我眼前消失。
什么?你说不要?(巴掌声)
你想把他养大吗?好啊,你很厉害嘛!
那不是你跟千代家的家伙的野种吗??你以为他长得像你我就看不出来了?
畜牲!(东西撞上柜子的声音)
你嫁进来根本没到5个月那小杂种就出生了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踢打声)把我当白痴耍!
有本事你就带着他给我滚到千代家去!让他们收留你呀,给我滚!
滚!
你这个□!
□!
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殴打的声音和东西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辱骂声里的字眼是我不知多少年后才得以理解其含义的。
那个黑发黑眸,在我眼里美丽一如寒潭中仙人的男孩不是道隆姑丈的孩子吗?
姑丈觉得很窝囊所以经常虐待梓姑妈?
所以,平常我才总是发觉姑妈脸上和手上有各种青紫和伤痕吗?
能够想到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而那时候,姑妈也已经带着她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名字的儿子,离开了藤堂家。
梓姑妈再次回来,已经是5年之后的事情。
她回来了,更瘦也更憔悴了,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灰暗,时常喃喃自语,最后也不知被关在了哪里,我只知道她从此留在了本家。不过,如果我问家里的大人们梓姑妈去了哪里?大人们都说姑妈已经疯了。
她回来了。
那个男孩却没有再回来。
直到我再次见到他,在一个陌生的机场,一个陌生的城市。
在迅速流动着的人群中,我朝他望了过去。
你知道是我来接你?——但是你不认识我。
他朝我开口道。
只是一瞬间我就确认那是他了。
那一口淡漠而清晰的略带波兰口音的英文,即使声音已经改变,却和他当年说日文时那样低回的腔调相差无几。
他说他叫藤堂悠一,是我一个未见过面的表亲。
如此而已。
{05}
“……”绫人坐在铺着浅蓝色格子桌布的四角桌对面,抬眼睛望我。
绫人的眼睛和春辰很像是澄清得耀目的浅浅褐色,翘曲的睫毛下面是更掩饰不住的傲慢和玩世不恭。
那是千代一族与生俱来不安分的烈性。
千代崇德,他姓藤堂的爱人,名叫晶的男孩,藤堂道隆,藤堂梓,和他们未公开名字的儿子。
似乎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不幸。
这些不幸与不幸之间总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不笨的,但是我想竭力避开那个一直被隐瞒着我们的可能性。
绫人看着我。那眼神可以称之为逼视。
“好吧,悠一离开本家的时候大约就是九岁。”我最后补充一句。“满意了吧?”
“哦,原来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呀。”绫人似乎想潇洒地笑一下,不过没有办到,“不过我想说,你见过晶吗?”
“废话,当然没见过。”
“——我倒是见过悠一。”
“……哈?”
“我见过悠一,甚至也见过成年以后的晶。——虽然都是偶然见到的。”
“如何?感觉很不错吧?”我本来打算很酷地冷笑一下,但也没办到。——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绫人一跟我提到悠一我就特别的戒备,“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不想知道我是分别在哪里见到他们的吗?”绫人眯起眼睛。
“那关我什么事!”
“——我是在同一时间见到晶和悠一的。”
……嗯?
“……他们两个认识?”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绫人望了望天花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嗯,怎么说呢……就像那样,他们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而是……以某种方式一同出现了。”
“……什么叫以某种方式?”我向来对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大感恶心,逼问道。“你不就是想说‘他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用了两个名字罢了’吧!你以为我没有想到吗?”
“不对,这两个名字是分别属于不同的人的,‘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绫人很快地打断我。“现在我还不好解释……嗯……也不能那么说……应该说,我还不想下定论,我只是想告诉你晶和悠一是有关系的,然而他们两个却一点也不像,更不是彼此的扮演者。你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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