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时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十五到十九岁,整整六年,在没有人想起他来的时候,未来还是在缓缓推进。
那缺失的一环,关键词是张桃。店。契约。以及未来。
张桃缓缓吐出一口烟,把烟管指向我:“六月十一,你所见到的九岁之前的藤堂悠一,更像现在的悠一还是晶?”
我仔细想了想,告诉他:“都不像。”
张桃笑笑,不置可否,突然又转向了绫人:“你呢?你认识的千代晶,像现在的谁呢?”
绫人静默了一会,似乎是在仔细回忆,接着给出了回答:“都像。”
“哦——”张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绫人,“看来那个六月十一确实改变了很多啊——你们知道Multiple Personality吧?”
——Multiple Personality.
——多重人格违常。
通常我们所说的人格,指的是一个人的能力,个性,以及行为倾向统合而来的表现形式,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态度,知觉,记忆和情感,它存在于身体这样一个承载的“容器”之中,使拥有它的人得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当同一个身体里出现另一个完全独立和自主的人格的时候,就是所谓的多重人格违常了。
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之间的各个层面都不能互相进入,分离成为完整的两个意识个体。并且,后继出现的人格会自行建立一套完整的人格体系,和主体人格完全剥离的自我认知,完全不同的态度和知觉,独立并且连续的记忆和情感。
在特殊情况下,两种人格会交替出现,也会在漫长的时间消磨中把某个取而代之。
还是那个例子。——你听说过被虐待的儿童吗?
“一开始也许由于惊吓或其他暴力因素很容易导致昏迷,但是随着受虐的次数增加,就不再会轻易失去意识;甚至有的儿童会在极端暴力下仍然保持清醒。这个时候的儿童往往表现出与一开始十分不符的安静,不哭,不闹,不挣扎也不反抗,甚至对疼痛和周围的声响、光线失去反应。”
典型的自我游离状态。
但,当这种不正常的分离状态反复出现呢?
虐待,忽视,压迫,和伤害。
被压抑的愤怒,想要宣泄的悲伤。
当自己不能做的时候,就让另一个人来做好了。
于是,某些人就开始学会创造出另一个“自己”,专门为自己承担伤害。
就像是自言自语和自己游戏的孩童一样。
他们不计代价地,和即将把自己溺毙的寂寞作最后的斗争。
在藤堂家受到虐待和暴行的时候,悠一温和顺从地沉默着,晶在遭受威胁的时候代替他承受肉体的痛苦。
在千代家被欺侮和排挤的时候,晶倔强地坚持在强者的地位,悠一则在软弱和无助的时候接受所有精神折磨。
他们越走越远。
成为两个极端。
真正的“那个人”从很早以前就不存在了。
“他”死于一场残忍的精神虐杀。
——人们时常说,在破坏掉某些东西的时候必然会催生某些东西。
那么虐杀之后,必然的就是诞生。
新生者却有两个,两个极端的平衡和制约,一同取代了最初的牺牲者。
一场虐杀的完成,创造一对坐在天平两端的新生。
等待着下一场的残杀上演。
正文 画地为牢
{01}
场之内的时间是不会动的,这我知道。
因此在这一夜过去之后却依然看不到天亮的痕迹,只有身下的水凉得让人无端心慌。
张桃说的,我们自然也猜到。
只是没有猜到过,原来悠一和晶之中,没有一个是他原本的人格。
他们是两个面。
他们是不完整的。
但是——原来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张桃蹲下来,细长的手指探进水里,身后曳着长长文字的小鱼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绕着他的指尖打转,越转越快,随着张桃的手缓缓离开水面,那片红色猛地提了起来,在水面绽开成一朵红莲,黑色的莲心,有着如火的瓣。
“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张桃摘下那朵莲花,手一翻莲花在掌心燃烧起来,瞬间只剩下灰烬,细细地从指缝间落下去,不见了。“我把你们多余的念消掉,只是让你们能更接近他一点。——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刺激那孩子,他——”
绫人手一撑从池子里爬到岸上,又把我扯上来,抬袖子粗鲁地抹我脸上的水。
“那孩子始终还是太强了。”张桃手指间翻转这那柄烟管,缓缓道,“撇开这个不说,其实——”
其实我们需要他原因,绝不是因为他强啊。
传说。
在非常久远的年代,画地为牢是一种刑罚。
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被禁锢在内。
照书上的说法,那是古时候“轻量刑罚”的缘故,真是骗子。
这才不是什么轻刑,分明是酷刑吧。假使被囚禁在精钢铁栅内,插翅难飞,也许还没有这种痛苦;然而只是地上的一个圈,只要抬腿就可以走出去,但是偏偏不能。——自己囚禁自己——到死为止。
总也够不到手的希望,比绝望更可怕啊。
穿在身上的日式长袍很单薄,即使已经离开了冷水,自己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地震动,还是让人难以言说地感到冷,也许那不叫冷,叫恶寒。绫人跟着张桃走在我前面,我好几次伸手想拉他的袖摆,还是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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