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不会穿吗?”她天真的问,“阿襄会,我帮你!”
郎先生笑了起来,眉间的阴霾散去。“我会穿。朱移,你还没见过我全副武装吧?”
他对着征衣喷出一口妖气,转身就着装完毕。
在人间行走,他遵守着人间的规则,穿着打扮都依足。但这回,他显露了妖族化人的真正模样。
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额头有着奇异的刺青,眼中红光闪动,似笑非笑的,气势惊人。雪白的征衣外,罩着浅金色的战袍,手里握着一个奇怪的兵器,五六根尖刺,放射状的,不知道该说是什么。
没有狼耳,但他有条狼尾。
他悬空盘腿坐着,“既然穿了你的征衣,哪,朱移,叩关时你要到外城城墙观战了。”
“愿您武运昌隆。”我笨拙的学着城主奶奶说过的,犬封族的祝礼。
认识这么多年,我头回看到郎先生露出真正的笑。
在凛冬最冷的那一天,乾冷的天空落着鹅毛大雪,狼鬼即将叩关。
连我这能力低微的妖人都感到忐忑不安,空气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入夜更是沉重。整个吉量城灯火通明,比人间的都市还亮好几倍。
内外城墙都发出淡淡的光,那是防护大阵运作的结果。
城主奶奶知道郎先生收了我的征衣,大乐得破例给我特权,让我上外城城墙,和犬封女人一样可以登城观战。
我知道这是妖族难得一见的荣耀,但我这生活在南方一辈子的妖人,实在受不了这种飘雪的天气。虽然只是着了点凉,我还是睡掉了整个下午,傍晚才匆匆梳洗,想要跋涉到内城门口。
到了那儿就有轿马,不用熬那么远的腿疼。
出了门,阿襄扶着我,我还是撑紧拐杖,让风刮得一偏。路上早就没有行人了,要不就是出城防守,要不就是在家休息,我已经迟了。
幸好雪已经停了,不然更难走。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雪地里困难的跋涉,还没走出焕日巷,就听得一阵喧哗。
回头一望,柴老太君披头散发的跑出来,又嚷又叫。服侍她的家里人急着阻拦,但她却甩开他们,敏捷的跑过来,踏雪无痕的。
或许是年纪大了,她在雪地摔了一跤,我忙着走过去扶起她。
家里人追上来,好声好气的哄,“太姑婆婆,咱们回去好不好?冷得慌呢,您今天什么都还没吃…”
她紧紧的攒住我,双眼发着狂乱的光,“…我、我要去…要去,”她举着空空的手,“征衣,还没送上啊…”她突然哭了起来,老太太的容貌,却有着少女的表情。
短短几句话,我却被感动了心肠,跟着落下泪。阿襄跪坐在雪地,面无表情的,瞪着虚空。她的样子太奇怪了,我有点担心。“阿襄?”
“连珠泪,征衣。”她愣愣的说,仰起头,所有表情都被冰封,她开始歌唱。
“…连珠泪,和针黹,绣征衣。绣出同心花一朵,忘了问归期…”傀儡冰冷的歌声在晶莹冷淡的雪地回荡,一遍又一遍。
之前我在学校附近住过,二十还是三十年前吧。音乐教室曾经天天传来这首歌,我一直很喜欢,也知道这首歌叫做“回忆”,偶尔我还会唱。
心口一痛,我也坐在雪地。阿襄魂魄不全,记忆几乎都没有了。现在对景挂图,应该是触动她残存的记忆,让她唱了应该很熟悉的歌。
柴太君倒是不哭了。她呆呆的听着阿襄唱歌,嘴唇无声的动。
“我怎么…就忘了呢?”她闭上眼睛,露出一个纯洁的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渐渐风化,成了一团雪白的雾气。顺着之前我被祸种寄生的旧伤,进入了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我像是缩得小小的,睁着眼睛做梦。我的意识很清楚,只是不能动弹而已。但柴太君也在,她就和我在一起,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听”得到她。
她抛开了我手底的拐杖,用我的身体站起来,飘然在雪地疾驰。
“小丫头,不要怕。”她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我们去迎接他们。”
“迎接谁?”我连害怕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
“迎接那些收了我们征衣的男人。”她一蹬脚,和飘落的雪花一起飞舞,转瞬间,我们已经到了外城城墙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叩关。
这真是令人恐惧的景象,又非常的哀伤。密密麻麻的鬼魂几乎将大地占满,发出雄壮的战呼,蜂拥而至。
身穿腐朽的铁衣,脸上蜿蜒血泪,前仆后继的。犬封族结起阵型,也冲向这些鬼魂。我甚至认出哪个是郎先生。
柴太君用我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悲绝的呼喊,“郎君哪~”
这悲声一起,整个吉量城像是起了一种奇异的共鸣。这个城市所有女人流过的泪,悲恸和哀苦,都让城市记忆了下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唤醒这种深深铭刻的“思念”。
狼鬼停下动作,一起看向城墙之上。柴太君哭喊着,“郎君哪,凯旋归来吧。”
站在阵前,骑着鬼马的狼鬼将军,据说从来没有开过口。现在他汹涌着血泪,吼声让坚如磐石的防御大阵明灭不已,连城墙都为之动摇。
“信实!”他狂呼,“信实!”他渐渐崩塌,像是一股黑沙,席卷了郎先生。等黑沙散去,郎先生缓缓睁开眼睛,居然流下两行血泪。
52书库推荐浏览: 蝴蝶seba染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