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赵直才苏醒过来,他大吼大叫,那种像是要撕裂开自己喉咙的声音几乎就要把医疗室的天花板给震破。
在晚上的时候,再次陷入轻度昏迷的他被直接扭送进了负一楼的禁闭室。
躺在禁闭室里的赵直几乎奄奄一息,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也没有人知道他能活多久,其实这也正是他们希望的,让他自生自灭。
在这里,被活活打死的人很多,赵直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禁闭室的门被关上,赵直躺在床上,身上并没有被绑上绷带,因为院警和护士们已经认为他并没有太多挣扎的力气。
枕头下面有一盒止痛药,是一名心软的护士悄悄塞进去的。
在昏睡中依旧紧皱着眉头,半握着拳头的赵直在醒来之后,如果发现自己身在禁闭室当中,浑身疼痛难忍,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时候,他会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接下来的禁闭生活呢?
或许,他永远也醒过来了……
长夜漫漫,即将来临。
外面的雨已在昨天停歇,天空蔚蓝,大地澄澈。
如血的残阳悄然钻进了山后面,夜幕缓缓拉开。
赵直是一个小角色,是一个精神病人,即使在外面他是那个杀人如探囊取物,将警察们耍得团团转的杀人恶魔,但在这家重症精神病院中,他仅仅只是一个看起来脾气很硬又很犟,且从不听安排和使唤的疯子。
如果这样坚硬如铁从不屈服的一个人,在这样一种严酷且没有尊严的环境当中最终被征服了,被抹杀了,那么还会有别的人来充当他的角色吗?
应该不会了。
人们看见了坚硬的下场,看到了反抗的后果,看到了和院警们作对的最终归宿,即使他们内心有着那种抗争的种子,有着想要重获自由的希冀,也会在这一场风波之后逐渐泯灭了。
反抗和争斗如果没有获得好下场,人们会很自然地认为,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是错误的。
当黑夜彻底来临的时候,赵直依然没有醒过来。
有个护士进来给他的脚掌换了新的纱布和药,替他擦去了嘴角新溢出的血迹和额头的汗珠,还为他盖好了被子,摆正了脑袋。
这个护士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她没有嘲笑,没有叹息,没有惊叫,也没有抱怨。
她的身形娇小,五官端正,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但一双眼睛中却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忘记了自己姓什么的铃儿。
当然,在枕头后面悄悄塞进止痛药的也是她,在医疗室内阻止了第一次刺伤赵直的那个院警的护士也是她。
铃儿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知道她想这么做,她不忍心看见这个病人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
这个理由够了吗?
如果不够的话,就算是因为善良吧,所有一切为别人的付出行为,如果不是为了故意求得回报的话,不都是因为本性善良吗?
那问问这些人,善良,有错吗?
平白无故的善良,有错吗?
如果善良也有错,这样做也会被很多人所不能理解,那么在这个物欲横流污秽丛生的社会当中,还有人会选择充当好人的角色吗?
晕倒在马路中间,不会有人扶,撞人的车逍遥法外,被撞的人横尸旷野,偷钱包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溜之大吉,老婆婆在烈日下暴晒,四周是打着太阳伞的漂亮姑娘。
小伙子们叼着烟骂着脏话一字排开在路中间扭曲着行走,却不曾看见旁边的建筑工地里正有自己的父母在挥汗如雨。
黑心的商人往婴儿的牛奶里面灌着毒品,丧失了理智的医生在疫苗上偷梁换柱。
推倒的拆迁墙砸死了路旁的老汉,如狗一般的城管踢翻了劳苦百姓手中唯一的饭碗。
没有人去帮一把吗?
去扶起因为中暑晕倒在地的高血压患者,去记下那个撞人之后逃逸的车牌号码,去指出小偷的模样,去为烈日下的老婆婆挡上一把伞,去劝说那些正在堕落的孩子们。
这么简单的事,就没有人去帮一把吗?
把黑心商人抓出来枪毙,那偷换疫苗的医生拉出去弄死,拉一把墙角的老汉,告诉他,你的家没了,去睡公园的排椅吧,把城管的双手铐起来,让他们学会用嘴巴说话。
去质问他们啊,如果质问不成,去打他们啊,如果打不过,就联合在一起上诉啊,如果上诉也没有办法的话……那选择妥协吧,妥协了之后苟且偷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没事靠边站的时代,谁还会有精力和心思去追寻意义呢?
而且,善良会被人利用啊,总有些坏人等着你大发慈悲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让你学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你及时斩掉善良的枝叶,深埋善良的种子,让它不再发芽,不再长大。
但是,不管怎么说,善良总是没错的,人们可以说她傻,说她涉世未深,但不能说她错。
但这世界上有聪明人就会有些傻子,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傻子,一辈子也是个傻子,有些人是慢慢变傻的,且心甘情愿成为傻子。
铃儿不傻,至少从目前来看,她一点都不傻,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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