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金惠生点头表示同意。
梦终于来了。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缘故,我们久久没有睡着。即便是睡着之后,我也一直有相当清晰的思维。
接着,排斥开始了。巨大的痛苦袭来,我感到自己不住的颤抖着。那痛苦绵延无止境,仿佛是铁锯在不停地锯着大脑。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大脑那样一个娇嫩的器官,如何经受住如此大的痛苦的。
但我竟然没有醒来,而是和痛苦一起,来到了迷雾笼罩的世界里。
湖边。
白雾依然笼罩,仍然只能看见几米远的距离。
脚下一高一低,深浅不定的碎石。我拾起一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样。
那是死人的骨头吗?
如果是的话……我抬起头,看向周围。沿绵不绝,没有尽头的石头。
那得多少人的骨头来堆砌呢?
这,就是阴间?
湖水腥臭,沉静得一片死寂,却没有一丝风。我看向湖水,本来应该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却发现除了湖水昏黑的颜色,什么也看不到。
失去了罗卫民,本来应该没有听觉的。蒙手术失误所赐,我侥幸能听见一些。我皱皱鼻子,看起来,他们的手术失误得还更多,我甚至还有一些触觉和嗅觉的味道。
记得有一回,我觉得那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现在闻起来,显然不太对头。我看我是把尸臭和福尔马林搞混了。
金惠生在哪儿?
我没有看见。他应该在我身旁才对。
我迈步往前走,只有自己脚步踩着并不严密的碎骨上,沙沙作响。
也许,会像上几回那样,先看见李护?
好像也是有一回,她在给一滩水说话,接着水中,死去的曹护就冒出了头。
这一回,我会碰见什么呢?
我大声叫嚷:“金惠生!”
接着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果然,我的声带不能发生。我将手指头塞进嘴里,舌头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也许是在大脑中,控制这两个地方的脑细胞隔得比较远吧。
隐隐中,有声音传来。我侧耳细听。
我没有张家康死人的耳朵,而是用自己的耳膜,而且大脑内的细胞移植肯定也不完整。听上去,声音隔得很远。
我循声而起,朝那方向跑去。
这就是阴间吗?阴间也未免太轻松了,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慢着,我猛然一顿,谁说这就是阴间来着?
这只是一个通常惯用的名词。也许,这里是另外一个空间……
我感到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我仍然拼命地往前跑着,前面的地势开始有些起伏来了。我感到自己的速度并不算慢,湖水早已被我抛向脑后。
雾有些散开了,可以看见的距离更远,这是好事。
但我仍然没有看见金惠生。
后脑的疼痛,时隐时现,我感到有点坏事。
排斥在梦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而一旦感觉到,都是要醒的信号。
一种恶劣的预感充满全身,如同当初第一次脱逃时候一样。
那一次,恶感成为现实,我没有能逃出去,如同预感一样。
这一次呢?
我咬紧牙,拼命地挥动着双臂,朝着前方跑去。没错,声音就是在前方发出的!
前面,硫磺味中,又有湖水的腥臭!
又是一个湖吗?我踩着脚下碎骨的哗哗,慢慢停了下来。
还是……我一直不过在原地打转?
不对,有声音!
那声音道:“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那是金惠生的声音!
我重新兴奋起来,朝着声音迈开步子。
但当我翻过一座小丘,我却一个踉跄跌倒。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
金惠生,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湖水里!湖水已经没住了他的腰部!
李护,正拖着他的手,一边笑,一边拉着他往前行进!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张家康!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不断从一旁将自己的手递到金惠生的手里。每递一次,金惠生都点头,说一句:“好的……”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他们一步一步,慢慢深入湖中……
“不!”我哀嚎道,“不要!金惠生!”
但我的嘴里,却什么都没有发出。我拼命地扣着自己的嘴,用尽力气呼喊,如同任何一个恶梦,没有一点声音。急中生智,我猛地拾起一把石头,朝他们扔去。石头洒在他们的身上,张家康扭过头,对着我狞笑。
金惠生没有反应,他没有触觉!
石头在湖中没有引起任何涟漪,直接就不见了。
不!
金惠生!
一阵猛烈的头痛!
从来没有过的痛苦!如果说以前那痛苦是巨大的,是刀,是钢锯,那么现在,这个痛苦根本就无法形容。
“啊——”我的惨叫响彻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一切都完了。因为我已经醒来,否则我不会听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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