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离听着,心如刀绞,每天望眼欲穿,等孝生他们回来见养父最后一面。
给那两个继子打了好几个长途,老大手机不通,老二说忙,家里又有小孩,走不开,近段时间也不好买火车票,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等等。巫离只能眼巴巴等着,希望那两兄弟能回来给养父送终。毕竟,在农村里,儿子送终是一件大事,那些到处躲避计划生育的,被罚款几次仍不生儿子不罢休的,还不就为了临终时有儿子守在身旁?
儿子送终,在农村的很多地方,是顽固的人生信条,是有些人的终极追求目标,无关乎钱财。
终于挨到了腊月十四,巫则刚陷入了昏迷。巫离守候在床边,不时跑到屋外看一眼,希望孝生孝强两弟兄突然出现,但一次次失望而返。
到了半夜,巫则刚忽然睁开了眼,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女,命,是天定……的,不关你的事。去看看……七婆,七婆,她一直……很疼……你。”蜡黄的脸,忽然有了一点生气,手缓缓抬起,想扯掉输液管。
巫离忙抬起四爹的头,让他说话更畅快些。但他说了那几句后,好像已是灯枯油尽,张着嘴蠕动了会,死白的眼里,那一丝光彩慢慢褪去,嘴角,鼻孔,开始流出淡红的血,一会,越流越多,终于,头垂下了,身子软了下来,瞳孔渐渐散大。
巫离就那样托着四爹的头,等了好一阵,见液体已经停止了流动,才慢慢合上了四爹的眼皮,扯掉输液器,将他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屋子里,煤油灯的油快完了,巫离没动,任由灯焰逐渐矮了下去,直到熄灭。
巫离坐在火塘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叮咚,叮咚,那样清晰。
不一会,外面猛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霹雳啦啦,然后冲天炮的声音,夹着隐约的欢笑。
巫离知道,午夜到了,大家在欢送新年。不论富有贫穷,不论男女老少,在这一刻都会对来年充满祝福,充满希望。
不过这祝福,这希望,已经与她无关。在这被人遗忘的土墙屋里,她的四爹,唯一温暖她童年的亲人,一生贫穷善良的好人,在无数的祝福和欢笑中,死了。
第152章
巫离一直坐着,直到屋外所有的声音消失,直到四周一片死寂,直到火塘里的火不再燃烧,才在黎民时分,煨着那一点余温,靠在墙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中午,正准备起身煮饭,看到四爹脸上,身旁,到处是血迹,那血迹已经干透,才想起四爹已经死了。
用温水帮四爹擦了身子,找出寿衣正要帮他换,同宗的巫启林来了,一看大惊失色:“四爹走了?你咋不来喊我们?都跟你说过有事要叫我们。你一个外人,不能帮他穿寿衣。”本地的习俗,寿衣必须由死者直系亲属穿,表示亲人对死者的爱戴和怀念,如果由外人穿寿衣,死者家族会受人非议,被人看不起。巫离离开时还是孩子,并不很清楚这些规矩,听巫启林这样说,只得停了下来。
没错,她是个外人,即使亮明了身份,也许巫家的人依然会觉得她是外人。
巫启林匆忙出去,一会就跑进来一帮人,七手八脚忙开了,有的穿寿衣,有的去木板楼上抬棺木,那是早就准备好的,议论着两个无良儿,说既然他们这么没良心,不如由巫启林承办丧事。有的说赶紧请人看丧期,还有个伯伯问巫离:“医生,孝生到底给你好多钱?如果不欠你帐了,你就走吧。办丧事是我们巫家的事情,不管他给你多少钱,都不要来插手了。”
巫离默然站立一会,收拾箱子,把剩余的两瓶葡萄糖,一些注射器,三支杜冷丁,全部装进皮箱,最后看一眼四爹的遗容,转身离去。
这十多天来,她流了太多的泪水,从昨天四爹死去,她奇怪地平静了。
人都是要死的,包括自己,没人能逃脱这个命运。
来到车站,旅游车更多了,一堆游客中间,一个导游拿着话筒,正卖力地讲解:“县志上有记载,几百上千年前,里山县叫土石县,是少数民族混居的地方,凤凰山中,就有好几个山寨部落,不服朝廷管辖,民风彪悍顽强,后来在明朝末年,由著名的隆鑫大土司收服,改名叫里山县,意思是山里山外统一了,然后很多习俗逐渐汉化。今天我们要去的山洞,就是曾经的山寨部落遗址,洞壁的雕刻,反应了他们的宗教信仰,生活轨迹。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的图腾标志,已经被毁坏了,政府正加大力度,力图将一些遗址,根据历史真实地还原。”
一游客问:“听说壁画中还有凤凰鸟呢,这个山叫凤凰山,不是真出现过凤凰吧?”
导游说:“凤凰鸟是传说中的神鸟,现在的人当然没看过,正规的文献里也没明确的记录,但在不少的野史中有一些记载。不过,我们没看到过的,不一定就没有,就像恐龙,我们现在也没看到过,但它在几亿年前确实存在过。也许由于某些特定的原因,凤凰鸟绝迹了,那么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呢?相信以后的科学家会为我们找出答案。”
巫离漠然听着,机械地走着。隆鑫大土司的事情,她小时听老辈人闲谈说起过,现在的县城边,还有土司府遗址,已经成为旅游景点之一,每年给政府带来不菲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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