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我们已经来到解放南路与一德路交界处。这里还有一个受惊的女子,麻烦多派两个人来。”一名民警拿着对讲机报告情况。
李星上前试探问道:“民警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民警答道:“前面那条小路有人跳楼。”
跳楼?
李星心底那团黑雾越来越浓,好像这事与自己相关,但又竭力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怕的答案。然而,无情的现实最终避无可避。须时,他看见一对肝肠寸断的夫妇哭绝于途——正是郭欣颖的父母。
不过是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李星还叫着她的名字,哪知道,那是她生无可恋的魂魄,噙着泪,越过那堵阴冷的墙,溶入漆黑的夜空,从此阴阳相隔,再不相见。
李星重重一拳捶在胸口,死了一样躺在地上,背脊贴着此刻与郭欣颖身体一样阴冷的温度。
一下子失去挚友与心上人,再坚强的男人都会流泪。
李星再次张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角有点痒,仿佛还有噙着没滑下的泪珠。
床头柜摆着一束鲜花和一篮水果,旁边的心意卡写着“祝早日康复,靳裕红致字”。
他感到头有点晕,摸摸额头,有一抹微汗。没等他喊人,父母便推门进来。
“阿星,你终于醒了,可吓坏我们了。”李星妈妈就一个儿子,哪得不紧张,她昨晚一整夜没睡,眼珠子周围布满血丝。
李星的爸爸见儿子没事,喜悦过后肃然说道:“阿星,以后别这么任性。医生说你只是轻度肺炎,发了点烧,很快就能康复,可下次就未必这么走运!”
“呸,呸,呸!”李星妈妈连唾三口,“老头子别乱说话,绝对没有下次,绝对没有!”
自己行为放纵,害得父母不眠不休担惊受怕,想到这里,李星更加心酸。醒来当天,他除了对父母笑了几次,便没说过一句话。
第三章:谁在撒谎(四)
原来,看见别人离世后的影像,是件极度痛苦的事情。就像那天晚上看见郭欣颖匆匆而过,李星心头的伤口便久久未能愈合。住院这几天,他反复见到一个个灵魂从病房的窗口飘出去,然而,他再不会那么傻,去喊住那个飘走的灵魂。对于他们来说,死是一种解脱,死意味着永生。况且,万一那个灵魂是自己认识的,心头的伤口必定撕裂更甚。不要认为这种事情发生的机率很低,正因为李星遇到过,所以绝对有杯弓蛇影的反应。
靳局长探望过他三次。每次都带上温暖无比的慰问语,也只有对着靳局长,李星才勉强有开口说话的欲望。相处短短两个月,他已把靳局长当作忘年至交,加上还有领导这重身份,李星双眸重新亮起了光芒。
靳局长走后,袁立华竟也奇怪地来了——留下一篮子水果,留下几句很纳闷的问候语,就也不说什么了。心情好的时候,李星尚且不愿与他多说一句,现在更不必说,为了表示尊重,他牵强地笑了笑,同样没有多余的寒暄。
两人沉闷地面对面。李星不经意又见到一个灵魂从对面大楼的窗户飘出。他感慨而无奈地轻轻摇头,看着那个灵魂越飘越远。袁立华顺着李星视角望去,忽地脸色青白,也不告别一声便夺门而去。他,就是一个怪诞加上恹闷的男人,一个像林黛玉一样的病态男人,如此奇怪的举动,李星觉得不难找到解释,也毋须多作解释。
翌日清晨,李星起得很早,顺着窗户下望时,看见胸前别着黑纱的袁立华。
人家的伤心事,本来不应问及。李星却出于要感谢袁立华探望过自己,最终下楼去了。
袁立华的母亲昨天去世了,就在对面的住院大楼,死于白血病。
袁立华不是特别地伤心。谁都知道,得了癌症就相当于判了死刑。昂贵的医药费,无形中给活着的人套上沉重的枷锁。死,对谁都好。袁立华给李星讲了很多关于母亲的事,讲的时候眼圈没有泛红,甚至带着鲜见的微笑,仿佛在他眼中,母亲到了幸福的天堂。而李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恹闷的男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更没想到他对生与死参透若此,比自己豁达多了。
要一个失去至亲的人,反过来安慰自己,李星觉得很不好意思。渐渐地,他转变对袁立华的看法,也跟他讲起自己的事。
靳局长忙于公务,叫局工会主席替她送来一份帛金,是她私人的心意。信封鼓鼓的,袁立华毫不避忌,当着李星面拆开来看,竟是五十张一百块钱的钞票!
袁立华将钱装回信封,随手往桌上一扔,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他这举动令李星十分反感。
“华哥,这是靳局长的一番心意,你怎么……”李星忍不住打断袁立华的话,却努力抑住不满的情绪。
袁立华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对李星说:“你休息一会吧,我妈妈明天出殡,我也该回去办正经事。”也不等对方回话,转身就走。
就这样,袁立华在李星心目中的分数,一下子又从难得给出的八十分,跌回不及格的等第。原因很简单,李星不能忍受袁立华对靳局长的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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