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一句话落,屋里霎时一片沉寂。我不免有些紧张,心想难道四爷已经知道我和华莱士之间的秘密了?抑或是真的是看着我俩的站位奇怪偶发的无心之问?四爷那双眼睛是极其锐利的,倘若伪装不好将会越抹越黑,究竟怎么回答才好呢?
正在我心中隐隐担忧之时,华莱士却在窗台附近端着茶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反而把我和四爷都造愣了,二人均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华莱士。
华莱士将茶杯放下,不紧不慢地和四爷说道:“四爷,我和刘先生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让你你发现了?实话和你说吧:我和刘先生正商量着先把二龙山炸了,再去皇宫里炸慈禧太后呢,现在那二百磅的炸弹就在刘先生的衣服里面藏着呢,你要不相信就把他衣服脱下看看?”
四爷听罢先前怀疑的眼神一扫而光,大笑道:“华莱士先生,我听说德国人素以严谨和严肃闻名于世,没想道你却如此幽默。你以为老夫久居山林竟不知道二百磅有多沉么?二百磅的炸弹别说是知焉了,就连咱俩也没法放随意藏在衣服里,下次再开玩笑你倒要事先想好这些才是,哈哈哈……”
华莱士一听也撂下茶杯随四爷一同笑了起来,经过这一番话,屋里顿时充满了开心的空气。我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华莱士道:“果然是在面儿上混的”
众人说笑已毕,四爷也在木桌前落座下来。他首先跟华莱士嘘寒问暖了一番,把他自上山之来的身体、伙食等等全都询问一遍,华莱士自是对答如流,言语得体之余还屡屡流露着他对中华文字操纵的纯属以及独特的幽默感。二人聊了片刻之后,四爷终于将话头重新引向正题道:“华莱士先生,我要把知焉找出去谈点山上的事务,看来这次你俩炸二龙山的计划恐怕要落空喽”
华莱士笑答:“没事儿,只要刘先生在,我俩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总有一次会把二龙山给炸平的”,二人说罢又是一顿相视大笑。笑毕,我与四爷出了华莱士的小屋,在出屋的一瞬间,我偷眼观看旁边华莱士的表情:他神情非常自然,脸上似有似无地朝我微笑着,我一见瞬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心中便也坦然多了。
二人出屋之后,四爷在头前引路,我却在他身后苦苦思考要如何才能将那本德文日记和牛皮地图隐藏起来 —— 其实我之所以对四爷隐藏,并不是因为害怕四爷知道日记的存在,害怕他同我一起分享那份所谓的‘极大的财产’。真正的原因是四爷在庚子年前是义和拳的成员,对洋人极为仇视,此番我刚和华莱士一起骗过他的法眼,倘若待会儿日记真从腋窝里掉了出来,四爷保不齐就会对我产生什么误会,到时候我恐怕是跳进黄河也要洗不清了。
我俩继续向前走了半里,光秃秃的土山跟前突然现出一座茅房 —— 那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茅房,但此刻我看见它却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激动。我在四爷的身后央求道:“四爷,我闹肚子,要去茅房蹲会儿”
四爷听罢头也没回便答了一句:“好,我就在外面等你,一会儿我带你到后山商量一件大事”
“好”,我一听四爷应答心里高兴,赶紧一扭身子进入那间茅房,关上木门,茅房中的臭气扑面而至差点将我放倒,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掏出日记,用牛皮地图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揣进了背囊里面。待一切全都做完,我又蹲了一会儿才起身从茅房里面出来。
二人又向前行了个三四里后,四爷终于在前面的山崖旁边停住和我问道:“知焉,你看看二龙山的地势是不是非常之凶险,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
我顺着四爷手指低头往下一望:果然,二龙山山体陡峭,奇石林立,再辅以山中整片整片的白杨树做掩护几乎是一块无懈可击的防守地形。看罢之后,我点头答道:“四爷,二龙山的确非常凶险,此番您选择这里驻营真是对了”
四爷叹了一口气道:“知焉啊,这回我被曾永铭这个狗官胁迫抬参,又和你经历了同血参之间的搏斗,心里的变化非常之大。四叔不瞒你说,我在落草为寇之前也风光过,也去过京津当义和拳杀过洋毛子,当时四叔心里非常单纯,就想着有一天能把那些外国人撵出大清国,我们好继续回家去过太平盛世的日子。可如今四叔的想法改了:大清国今日所造成的内忧外患固然与外国人的欺凌侵略脱不掉干系,但清廷那些贪官污吏、宰相大臣更是难逃其咎。这就像一间屋子的大梁如果旧了,在外面再怎么粉刷也是惘然,该倒仍然要倒,该塌依然然要塌,与其等着它慢慢倒了砸死了屋里的人,还不如把人招呼出来一齐把房子推倒重盖……”
“那四爷您的意思是说……要开始反清?”
“没错!”,四爷点头应道,“我这一行听说南方的革命党闹得很凶,好像有个叫陈独秀的组建了一个‘岳王会’影响很大,孙文黄兴这两个名家也不时在南方出现发动起义把清廷搅得寝食难安。四叔听完之后也想效仿他们做一番大事,在二龙山建起一支反清武装。倘若我们今后成了大事,天下的百姓自然是受益良多,就连我们自己也能脱了这层匪皮,混一身官服穿穿,你想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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