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云南的铁船上,我与燕叔不知捕到过多少尾大鱼,对水中一些鱼类的习性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一般的大鱼在深水水中呼吸吐纳之时,鼓在水面的气泡往多说也只有丈余左右,倘若站在十丈开外则根本无法看清。而我此时与湖心至少距离二三百丈远,只要能稍稍辨得清形状的,待到近处就是骇人的尺寸。究竟什么样的东西能够吐纳出十余丈宽的巨大气泡呢?我闭眼将思绪带到一年前的回忆里去,燕叔曾经告诉我我,气泡若想吐得很大,那鱼如果不是潜伏在深海呼吸,就必定是鲸、鲨之类巨型物种,不过鲸、鲨这些东西仅仅能够出现在诸如黄海、东海这些海洋当中,区区一个内湖,当真能容得下这些庞然大物么?
我在原地又待了半个多时辰,自此之后,巨大的气泡就未能再出现过了。这时天色已有些隐隐发暗,傍晚的湖面起了氤氤氲氲的雾气,雾气将群山映衬得朦朦胧胧,再加上余晖在湖顶斜斜地照射,微风吹过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天上仙境无异。我在一边在心中暗叹着天地造化、鬼斧神工,一边踱步往回向山洞赶路。
或许之前我醉心于靓山美景,经过菜畦地时并未感到饥饿,但经过几个时辰的走动挖掘之后,我的肚腹之中已然是一片是震天彻地的鼓声。在饥饿诱引之下,我拐进菜畦地里,掰了一些诸如黄瓜、豆角、辣椒等青菜向口中拼命狂塞,狼吞虎咽之下,我也顾不得豆角的腥气、红椒的辛辣,只觉得能混饱肚子就已是一件大大的快事。
古话有言:“饱暖思淫欲”,但在这荒山野岭之上,对着一具已经腐臭的中年女尸,纵使是奇淫无比的大恶人,想来也提不起什么兴致。经过半日的劳作,我的身体已显得极度疲惫,虽然对徐三娘子心怀敬畏,但我在内心之中仍然是刻意回避与她的尸身同住,死人毕竟是死人,无论她生前多么慈爱,多么美丽,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一只散发恶臭的空皮囊。想着想着,我的精神开始混沌,睡意不知不觉已攻占进脑中,也不知捱到了何时,我竟然躺在菜园之中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我的意识又开始渐渐清醒,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我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回到洞中之后,只见徐三娘子的尸身依旧稳稳躺在石床上面,没有丝毫的异样。我在她的面前默默祷告道:“徐三娘子,晚辈昨日为你选了一个风水宝地,待我挖好坑后,就将你的尸身和鲜花一同葬在其中,古话总讲‘入土为安’,请你在身体入土之后,魂灵也好好的安息,晚辈冒充你儿只是无奈之举,你切千万不要为难晚辈啊……”,念叨了几遍之后,我出了山洞,又沿着小径来到昨日挖坑的地方继续挖掘。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手上的水泡已然被石片磨得血肉模糊,所幸的是:那口埋葬徐三娘子的大坑终于也挖好了。我回到花圃,采下被郭沛天点名要求的四种鲜花,将它们别在腰带里面。待一切做完之后,我回到山洞,朝徐三娘子拜了几拜,才将她的尸身背在肩上沿着小径送到了湖畔的大坑旁边。
我将徐三娘子脸面朝上放入坑内,又将腰上插着的鲜花如数撒入墓中,各色各样的花瓣在半空中漫天飞舞着,落在她的身体之上就像是一件天然的衣服。我站在墓旁弯腰给她鞠了最后一躬,便将泥土石块重新填回坑内。待一切做完之后,已然是第三天的傍晚,我又困又乏,拖着脚步回到山洞的石床上面,简单擦干了血迹之后,我也不顾那上面先前躺过死尸,倒在上面便开始呼呼大睡。由于挖坑之时体力严重透支,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先前的状态。闲极无聊的我也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只好用手掐着那根刚揉成绳子回忆往事。正在此时,我只觉得远处人影一晃,声音还未及到时,他的人竟然飘进山洞。我抬眼一看,来人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郭沛天。
只见他满面风尘,打绺的头发经过几日的奔波显得更加的肮脏油腻。他的手中提着一颗人头,指甲缝里又红又黑,也不知在其中存的究竟是黑泥沙土还是人头滴落的血液。他一见石床徐三娘子的尸身已然不见,便问:“孩儿,你将你娘葬了么?”,“啊……我葬了,就是昨天……葬的……”,我边结结巴巴地回答他的问话,边把手中绳子往身后藏。但这一切怎能瞒过郭沛天凌厉的眼神?他一把将绳子抢过,在手里捏了几捏问道:“小子,这不是你娘的衣服么?你怎么给揉成绳子了?”,“我……我……我是看这件衣服沾满了脓血,散发着恶臭,怕它……怕它玷污了我娘的身体”,我支唔了几声,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着。郭沛天听罢笑道:“小子,你想骗我你还嫩着点!虽然你是我做下的种,但你从小到大都生长在魏家,在骨子里头你一定仍把那个姓魏的当作亲爹,接受不了我是你亲爹这个事实,你偷出你娘的这件血衣,其实是想揉成绳子从此处脱逃,是不是?”
“我……我……”,我又支唔了几声,故作出一副紧张的姿态,其实在心里,我已经长出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没有对我的假冒身份起疑。只要他仍能把我当成儿子看待,我就暂无性命之忧。想到此处,我忙答道:“你说得的确没错!我的确是想逃,因为从小到大在我心目当中都只有一个亲爹,我娘从未和我提过什么‘塞北邪神’,我哪能听风就是雨,听你一番说辞就胡乱叫你亲爹?”,郭沛天听罢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这一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精神颇有我幼年的风范,你爹当年被你师祖郭道临收养时,也是千般不依、万般不从,经过好一番鞭打管教最终才成为一块材料。而今我已年近不惑,打也打够,杀也杀够,唯一能让我提起精神的,就是享受调教儿子的乐趣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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