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口气,常微凉走到柜台后,翻看这个月的账簿。
常氏生药铺除了这间铺面,另有制作成药的作坊。对外买药材谈生意多是独摇出面,她只负责铺子,算算账本。
常氏,严格说来不算是间药铺,虽说他们也卖药,独摇偶尔还为人号脉治治病,重心上,他们的心思其实不在医术和药材上。
常大夫,他们过世的爹,并不因为她是女儿便不传医术,基本上,爹同样想将一身医术传给他们,只是……天生不是做大夫的料啊。爹在广州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夫,喜欢无偿为穷人家治病,不管药材贵贱与否,总是大包大包地给,别看开了间药铺,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家中只能用拮据来形容。十五岁,广州城闹瘟疫,爹只顾着替人治病,药材照旧大包小包地送,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这一送,把自己送给阎王爷,陪那黑鬼下棋去了。
爹其实很笨。想让他们继承衣钵,没想到她生来就对医书没兴趣,独摇亦是如此,家中成堆的医书,他只挑自己喜欢地看,害得爹时常骂他们拿着医书当故事。
爹过世后,留下这间铺子给他们打理。当时只是单纯想着,他们既然只懂医术的皮毛,倒不如就只卖皮毛的药。偶尔在街上看到有趣的东西,她的脑子会蹦出些奇怪的名儿,独摇听了也觉得有趣,翻了翻医书,在药材堆埋了五六天,倒还真让他磨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她又适巧被诓进绯绿社,成天听那些小姐吟诗唱曲,久而久之,唐宫迎蝶粉、金莲稳步膏就这么出来了。
段合欢与她不对盘,常氏卖敷面粉,她就卖凉茶。广州城内还好,城边的乡村时常发些瘴气,倒让丑婆婆生药铺的凉茶独占一席之地。
真不明白,她卖的是日用药,合欢卖的是入口茶,争什么啊?!
唉!眼光在账簿上转了一圈,又绕到皱眉的散发男子身上。
仿佛、依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不是因为这三天无功,所以面子上挂不住?
“木尊,你不是来捉鬼的,咱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找骨骼,找被小小主人一屁股挤烂的黑色异人骨,捉鬼这种事,太……太……”凯风面露薄责。
“太什么?”
太过分!凯风心中念着,“木尊,咱们还是快点找到黑骨回去复命,小的听说了,其他四尊都没什么消息回去,想必是找不到。咱们先一步找到,你不但有半年的休息,还可以统领五星骨宫,多好!”
“怎么找?到哪里找?”摄缇问得非常漫不经心。
“……”凯风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木尊,我看这城里街上时不时有人笑出一口黑牙,黑骨人应该很多,就算找不到大小完全一样的,差个分毫族长也量不出来。难道……难道……你不会不记得,咱们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吧?”
“骨头。”
呼,还好没忘。凯风正要松口气,却被摄缇接下来的话咽个半死。
“你急什么?”
“我……”点着自己的鼻子,凯风瞪眼如牛,“木尊,不是我急,小的是为你急。你……”瞧到他的眼光绕来绕去,又绕到柜台后的蓝裙女子身上,凯风的气咽得更厉害,“木尊,你这次出来是找骨的,不是找女人呀!”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不看凯风,摄缇盯着翻阅账簿的女子,满意她的气色。比起三天前,她的脸色又恢复成初见时的光泽。
三天来,虽说夜里平静无事,但他能感觉到,确有一些东西盯着常家。寂静时,除了更夫的鼓声,远远的,有些东西嗡嗡绕着,不敢接近。看来,那些东西倒有嗅出危险的本领,是因为他在那儿吗?
“凯风。”他突然开口。
“在。”
“今晚你在常宅守着,只许看,不动手。”摄缇紧了紧拳,平静的眼神夹着隐隐怒气射向相谈甚欢的两人,特别是额头宽宽的罗炎。
“我……我?”一手点点鼻子,一手掏掏耳朵,凯风不信。
“你不愿意?”黑眸一睨。
“不、不是……木尊,不是这个问题。咱们是来找黑骨的。”他要死谏,外加引诱,“先一步完成任务,你就可以……”
“半年休息,统领五星骨宫。”他嗤了嗤,勾出讽刺的笑。
他会在乎是否统领其他四星骨宫?哼,骨骨阁的收藏全碎了也不关他的事,他要的不过是半年的自由休息。那四人若想统领其他四宫,任他们争去,他可一点也不想掺一脚。对他而言,找骨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微凉……
该死,那个宽额头的家伙又贴到微凉身边去了。
“腾”地站起,尚来不及迈步,常微凉却先一步绕过柜台走到他身边。
“我……我现在要替独摇去作坊配药方,如果、如果你有空,待我配完药方,我带你去找黑牙齿的人?”
她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握成一团。天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她不是为了安慰他的捉鬼无功,不是哦。
“……”
“你……没空?”不会吧,看他坐在这儿很有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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