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这个月时兴的东西又出来了,听说是从爪哇国传来的。快去买吧,头三天价格便宜哦!”
“是吗?那我得赶紧去了。常氏生药铺的生意一向就好,迟了只怕买不到便宜的。”
“对对对,咱们也去。”
连续不断的声音传入男子耳中,令他从茶盏中抬头。扫视四周,众人也是私语一片,其中出现最多的,便是那“常氏生药铺”。
药铺的好坏不关他的事。
男子低头,丢一块肉给脚下伏睡的爱兽,同时叹了口气。
感到主人的叹息,似犬非犬的兽掀了掀眼皮,咬住肉块,吞咽间似乎也出发了一声近似人类的叹息。
此兽似犬,却比寻常犬类高大,全身毫毛亦较犬类细密绒长。因为样貌凶狠,茶客们顶多只看上一眼,便不再留意男人脚边的那团毛茸茸。若是有人细看,会发现这头兽更似虎。当然,因为无人细看,也就当它是只狗了。
盯着它慢慢嚼肉,男人又叹了声。
他的衣衫不算华丽,淡灰的布衣上沾了不少尘土,脚上蹬一双兽皮靴,猜不出来自何种动物身上。黑发任意披散,身边的包袱只怕盗贼看了也生不了打劫之心。
除开愁眉苦脸,男子长相不丑,却也并不能用“俊美”形容。粗眉大眼,鼻悬唇厚,一眼看去带着蠢蠢的感觉。好听点,是憨厚。
在广州城,海外商贾、四地游客来往甚密,这样的人见多了,茶客也不奇怪。众人正议论间,一位女茶客的尖声突兀响起——
“快看,那不是常二公子吗?”
“啊哟,是呀!瞧瞧,他对面的是谁?是常大小姐的死对头呀。”
男子顺着众人的眼光瞧去,看到一位穿着褐色长衫的瘦弱公子,即是茶客口中的常二公子,二十出头的模样,在茶楼对面的王道人蜜饯铺买了两包澄沙米糕,常二公子身边站着位粉色衣裙的窈窕女子。男子听那粉衣姑娘道:“今儿轮到你来帮她买吃的。”
“是。”常二公子扬起微弱的笑,为买到新鲜的澄沙糕满意。
“我今儿一早就听说了,她又玩什么新鲜点子糊弄人啦!”粉衣女子娇笑着,背对男子,让他看不清容貌。
女子的话让常二公子的笑淡下,迟疑片刻才听他道:“家姐从不糊弄人,这糕要新鲜才好吃。先行一步,告辞。”
女子娇笑不断,冲常二公子的背影道:“小摇啊,论着辈分和我与你姐姐的交情,你也得叫我一声姐姐才是啊!我刚从她那儿来,你知道我看到什么?”
常二公子闻言回头。
“呵呵,不说了,你快些回去吧。只怕迟了,她全身都要变黑的,呵呵……”掩嘴娇笑,女子转身,袅袅娜娜地往反方面行去。
变黑?黑?
男子脚下一动,踢中眼皮半闭的兽。
街道上,常二公子呆了呆,盯住那女子身影,直到她在拐角处消失方转身。
茶楼内,临街的桌上搁着一锭小银,碟中还剩半块未来得及吃的卤肉。愁眉苦脸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走到街上,那只毛茸茸的……算是狗吧,似乎踩着傲气十足的步子,跟随在男子身侧。
他们的目标,是常二公子。
她的声音……好听!
轻缓清脆,虽然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吐得非常清晰。
来到一条宽阔的街上,看着常二公子提着新鲜澄沙糕走进一间中等铺面的药店,男子抬头,看到“常氏生药铺”的匾额。
这条街开了许多店面,金纸铺、漆铺、金银铺、樨皮铺等等,另有几间酒楼茶楼和一些卖粥贩盐、卖一些小吃的小摊贩,整条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常氏生药铺内同样人头攒动,能将女子的话听清楚,因为男子早已一步跨入药铺,混在了买药的人群中。
除开刚进店的常二公子以及背对着他说话的女子,店中另有一名年轻小伙计和一个十六七岁的丫环,小伙计正在包药,丫环负责收讫银两。
男子踢了脚身侧的似犬兽,借着人缝又挤近数步,女子的声音更加清晰。
“这位大嫂,您用大真红玉膏最合适不过。您想知道这膏里有什么秘密?说出来其实也算不得秘密,只是加工精细,寻常人难得费心思去自己调制。”
“真的吗?”人群中有数位大嫂疑问。
“对。大真红玉膏洗脸最有效。本店特地找一年的杏仁去皮,加入滑石轻粉等成分,反复蒸融后,再加入脑麝少许,调和均匀而制。早起用以洗脸,数日后便可色如红玉。”女子点头,看似随意的粗辫在腰间晃了晃。
男子盯着晃动的蓝发带,又挤近三步距离。
哪里黑?他怎么看不出来。
女子穿着一件窄袖蓝花襦裙,束出纤细的腰身。虽说以背相对,脸侧的肌肤却白如滑玉,看不出黑的迹象。偶尔见她抬手,纤纤五指细长柔软,指尖圆润如珠,不显乌色。要说乌黑的,只有那一头编成麻花的油亮长发。
男子不自觉地又挤了挤,已挤到女子身侧。站在他身边的,是提着糕点,一直到现在也插不了口的常二公子。
“常姑娘的头发乌黑亮泽,还有香气呢。用了什么秘方呀?”某位发色如稻草的年轻女子一边让伙计包药,嘴中一边不停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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