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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回来啦?”医院的院子里的草坪上,坐在轮椅里的游子问道。
坐在草坪上的浚介垂头丧气地说:“开始我根本就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后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出来。”
“你去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了解一下亚衣的情况吗?既然已经到了她家了,就应该把情况问清楚,当时你应该再去按一次门铃。”
“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情。如果再去,人家非把警察叫来不可。”
“叫来就好了。”
浚介瞪大眼睛说:“……我被警察抓走就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干脆让他们把警察叫来,那样的话,家庭内部的秘密公开化以后,也许有利于问题的解决。你想,亚衣要求你把她带走,这正常吗?她父母连抱带拖地把她弄回家去,可以说她跟父母的关系处于崩溃状态……而且,我认为她的父母没有理由把你拒之门外。”
“他们以为我要把他们的女儿拐跑,在这种误解的基础上,那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是跟亚衣有联系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想解决女儿的问题的话,就应该跟你谈谈。”
“我觉得当时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你想,他们的女儿要跟着一个男人逃跑,还不急疯了?”
“一直这样闷在家里是非常危险的。全家每个人都会患上忧郁症,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忧郁心理的传播是很迅速的。父亲的心情要是不好,很快就会传染给母亲,紧接着又会传染给孩子。在同一个房顶底下生活的一家人都忧郁起来的话,自然就会丧失活力,拒绝外界的帮助,得不到应该得到的信息,解决问题的路子就会变得非常狭窄。”
“反正亚衣变化是非常大的,简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可以说是焦躁不安,歇斯底里。”
“她也许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活下去的问题了。”游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旁花坛里正在盛开的一朵小紫花。那是一种叫做鸭跖草的花,被游子轻轻一碰,柔弱的茎颤抖似地摇晃起来。“有时候她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一种虚空,这使她感到非常不安,于是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木偶,无知觉地活着……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又蕴藏着生的力量,她的内心在叫喊:我要活下去……”
“如果真像你说得这样,她对生活真是太认真了。”
“所以她很苦恼。她看问题一定很尖锐,既看不惯周围的人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又不能随波逐流。她想认真地生活,可是又没有人能理解她……”
“……所以她想逃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你是不是觉得你应该把她带走?”游子不是在开玩笑,她的目光是真挚的。
浚介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可不像她活得那么认真……我早就被磨圆了。我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学会随波逐流了。”
游子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鸭跖草,比浚介更重地叹了口气。
浚介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就算能把亚衣的病治好,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让她随波逐流,让她接受浑浑噩噩的日子,难道是一件好事吗?……作为一个儿童心理咨询所的工作人员,我不应该说这种话,我毕竟是个国家公务员,任务是引导孩子们往适应社会的方向走……说实在的,应该对亚衣这样的孩子说些什么,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不远处一位右腿打着石膏的年轻父亲,在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搀扶下练习走路。男孩儿3岁左右,女孩儿5岁左右,他们代替了父亲的拐杖。孩子们的母亲在后面微笑着看着他们。突然,男孩儿不堪重负,踉跄了一下,年轻父亲一下子摔倒了。母亲赶紧跑过去,女孩儿则拼尽全力往起扶父亲。男孩儿吓坏了,茫然地站在那里发呆,看见女孩儿瞪着眼睛责怪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年轻父亲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连忙把男孩儿抱在怀里哄他。男孩儿抬起头来,看见父亲在冲他笑,母亲也在冲他笑,姐姐也在父母的影响下冲他笑了,终于止住哭声,跟母亲和姐姐一起把父亲搀扶起来,一家四口又继续向前走去……
游子看着一家四口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去,我到亚衣家里去。不管是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的,现在的她十分痛苦是确切无疑的。”
“可是,就你这身体,能行吗?”
“还有一个星期就该出院了,出去转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也不能老在医院里住着呀,住院费挺贵的。”
“你这不是公伤吗?”
“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得早点儿出院挣钱去。”
“……不容易啊。”
“活着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了,我得去面试了。”
“工作找着啦?” 棒槌学堂·出品
“还没最后定,朋友给介绍的。到底该干什么我还没拿定主意,先找个临时工挣点儿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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