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介脱掉鞋子,穿过厨房,穿过昏暗的楼道,来到客厅里。
屋里沉淀了很久的空气温嘟嘟的,脚下的地板黏糊糊儿的。虽然挡雨用的木板套窗关得很严,但毕竟是白天,周围的情况还能看清楚。浚介拉开通向门厅的门,阳光透过大门上方的固定玻璃窗照射进来,屋里显得更亮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浚介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几乎令人窒息的腐臭,像一只看不见的魔鬼之手,抓着他的前胸,拉着他往前走。走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前边的时候,本来想上楼的,但楼梯前边一间屋子里发出的恶臭,毫不客气地把他拉了过去。
浚介站在门前叫了一声“麻生先生”,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抓住门把一拧,门朝他这个方向开了。
好冲的臭味!腐臭、恶臭、叫人恶心的臭……所有形容臭的词汇已经不够用了。那简直就是一件眼睛看不见的凶器,从他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乃至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身体,直捣他的内脏。
强烈的冲击几乎把他捣碎,他忍不住干呕起来。那件眼睛看不见的凶器继续在他的身体里乱捣,捣得他反而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胃部一阵阵刺痛,痛得他用手去扶门,不料用力过大,那门被他推到极限又弹了回来,撞在他的腰上,把他撞进房间里去了。
浚介完全陷入了腐臭的世界。他首先感到脚下湿漉漉黏糊糊儿的,但这种感觉只是肉体上的,并没有传达到他的意识里去。他的意识已经失去了控制,只能任凭腐臭的操纵。那腐臭操纵着他的手在门边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耀眼的白光从上方压下来,晃得他眼睛生疼,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但本能告诉他什么都不要看,就这样捂着脸退出去,关上门逃走。可是,捂着脸的手好像被谁拿开了,他再次看到了强烈的灯光,同时看到了灯光照射下的满地斑驳的红色。
在邻居家的杂种狗不住地狂吠声中,马见原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我回来啦!”佐和子高兴地冲家里大喊了一声,“总算回到自己的家了!”
马见原笑着说:“一个月以前临时出院的时候不是回来过嘛!”
佐和子摇摇头:“你不懂!那时候是临时回家,就像来做客,现在是永远回家,心情完全不一样。这里是我甜蜜的家!”说完哼着歌儿进了家。
走进起居室,佐和子发现那块早就有些下陷的榻榻米还是那个样子,就说:“哎呀,这儿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啊,两年以前就这样了。”
“临时出院回家那么多次也没注意到……这下好了,我会监督你把它修好的。”佐和子说着站上去踩了踩,“没关系,再破也是支撑了我这么多年的家呀!”表情非常乐观,“对了,我得先向我儿子伊佐夫报告一下我出院的消息。”说完就走进卧室里去了。
看到佐和子站在儿子的祭坛前边,马见原忽然想起他跟绫女母子一起照的照片还在儿子的照片后边放着。
“屋里光线好暗啊!”佐和子说着打开了窗户和挡雨用的木板套窗。
马见原心神不安地说:“把别的房间的窗户也打开,通通风吧。我去沏壶茶,你负责开窗户……”
“我先烧一炷香。”佐和子说完点上祭坛前边的蜡烛,又点上香,双手合十,“妈妈平安回家来了,谢谢你在我住院期间一直保佑我!”
见佐和子祈祷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抚摩儿子的照片,马见原松了一口气,自己去别的房间开窗户。佐和子去厨房烧上一壶水,马上又回来了,马见原没来得及拿走跟绫女母子一起照的照片。
“哎——咱们家以前不是挺亮堂的吗?”佐和子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旧围裙,开始用吸尘器打扫房间。
咱们家以前不是挺亮堂的吗——听了这话马见原感到心里非常痛苦。从佐和子的表情上来看,好像她对“家里以前挺亮堂”这一点坚信不疑。
忽然,马见原意识到自己该去警察署上班了。去上班以前还是把跟绫女母子一起照的照片拿走为好,于是脱下身上穿着的笔挺西服,对佐和子说:“我得走了,你去那屋把那身旧西服给我拿过来。”
“我回来了就别穿旧衣服了,多让我丢人哪!”
“新衣服太显眼。”
“还是新的看着顺眼嘛。”佐和子叨叨着到孩子们以前住过的房间里拿衣服去了。
马见原赶紧走到儿子祭坛前,拿起儿子的照片一看,那张照片不见了。莫非是从祭坛与衣柜之间的缝隙里掉下去了?他弯下身子往里边看的时候,听见佐和子说着话回来了,只好从祭坛前边离开。
“那个房间里的榻榻米也有下陷的地方。这房子老不住人就是不行。”佐和子边说边走回来,把旧西服撑开为丈夫举着,“晚不晚?”
马见原为了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转过身去一边往袖子里伸胳膊一边说:“不晚。今天晚饭以前肯定到家。”
“太好了!不过……要是有事回不来,我还是不能给你往署里打电话是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天童荒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