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紧的吧?”加叶子关切地问。她一边把身体失去平衡的驹田扶起来,一边对大家说:“看哪!大家看看吧!把人折磨成这样……”她对游子怒目而视,“你说!你是怎么对待人家父女的?”
在场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游子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游子依然保持着镇定的态度,“请大家相信,我们采取的办法,对驹田先生,对他的女儿来说,都是最好的办法!”
“别再信口开河了!”加叶子尖锐地指出,“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位先生为什么不感谢你,反而要杀了你呢?为什么恨你恨到了这种程度呢?”
游子一时语塞。
加叶子扶着驹田,恢复了她那和蔼的声音,“我负责把这位先生送回家去……请大家看看我刚才发的广告,随时跟我联系,什么时间都可以,谁也无法选择时间烦恼嘛。这个国家很奇怪。
我们上的税,用在了建设这些公立咨询机构上,可是,我们有了烦恼想找他们谈的时候,还得遵守他们的作息时间。而且,摊上个什么心理医生还说不定……要是碰上个新手,或者碰上个不负责任的,还不越谈越糟啊!另外,我那里每个星期天都有座谈会,请大家自由参加,绝对免费!”
扶着醉醺醺的驹田的加叶子,简直成了慈爱的象征,成了值得在场的所有家长信赖的人。大家帮着她扶着驹田,朝大门口走去。
游子也瘸着脚跟在人们后边,目送大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扫掉了黯然神伤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浚介看着游子的背影,突然感到她的身材是那么的瘦小,又是那么的迷人。
黑暗中,一只点燃的蜡烛发出橘黄色的光。
没有风,蜡烛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雾霭,烛光形成一个橘黄色的圆,似乎飘浮在半空。
有人呼气,烛火晃动起来。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经文般密密麻麻的小字。白纸静静地靠近蜡烛的火苗,静静地点燃,冒出白色的火焰。火焰照耀着一只迷人的手。
白纸即将燃尽的时候被那只迷人的手抛了出去。最后的一点火焰熄灭了,纸灰静静地落进黑暗里。
又是一张白纸,白纸上也写着经文般密密麻麻的小字。白纸又被点燃了,又被那只迷人的手抛了出去。
“该结束了……”蜡火又晃动起来,“一定要宰了那个女人……”
那只迷人的手伸出去,抓住飘荡在空中的火苗,一把掐灭了它。
同年六月三日,星期一
天还没亮,亚衣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一楼靠里边的寝室里传出父母轻微的鼾声。这声音引起了亚衣强烈的愤怒。
你们睡得好安稳呀……你们活得好痛快呀……
前几天,亚衣走进厨房,歇斯底里大发作,用菜刀切了自己的手腕。事后她说是不小心切的,母亲希久子半信半疑,父亲孝郎很轻易地就相信了。父母都没有深究。
亚衣见到血的那一瞬间,在感到一种奇妙的美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丑。死,就是这样的吗……不!活着,居然是如此阴暗,如此不稳定的事啊!生命,居然是这么容易结束啊!亚衣在感到吃惊的同时,也感到人是非常可怜的。
亚衣之所以尖叫起来,绝对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因为见到血以后受到了刺激,而是因为如果不叫出来,就无法忍受身体内部膨胀起来的某种存在。
亚衣不希望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她大叫着,用菜刀照准自己的左手腕狠狠地切着,她心里有一种冲动,想看看自己的身体里边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不是希久子闻声赶到,她肯定要切到骨头的。
当她意识到希久子的存在的时候,忽然像个三岁的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随后赶到的孝郎看到那种情形,相信了那是她不小心切的。
结果到医院缝了四针,包扎起来。医生说伤好以后疤痕不会太明显。
亚衣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把能吃的东西几乎都给拿了出来,冰箱门也不关就坐在桌子旁边吃了起来。先吃昨天晚饭剩下的炸鸡块和芝麻拌菠菜,再吃香肠和火腿、奶酪、布丁,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堆。
肚子吃得胀胀的以后,从内心突然涌起一种罪恶感,她真想把中了毒的子宫整个吐出来。呕吐感使她浑身哆嗦着,她使劲儿揪着自己的头发,站起来就要往厕所跑。
“亚衣!”身后,希久子在叫她,“你把冰箱里的剩东西都吃啦……肚子饿了怎么不说话呀?妈妈给你做嘛。”
听了母亲的话,亚衣既感到耻辱又感到愤怒,但她现在顾不上发火,她得先把自己身体里的毒素吐出去。她一把推开希久子,朝厕所跑去。
“亚衣!到哪儿去?”
亚衣冲进厕所插上门,听见母亲追了过来。她放水冲着便池,俯下身子要吐。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怎么也吐不出来。急得她用手抠喉咙,还是吐不出来。
“亚衣……亚衣……”希久子一边敲门,一边轻轻地叫着。
肯定是神经出毛病了,不管亚衣怎么抠喉咙,就是吐不出来,她被罪恶感笼罩着,头也不回地大喊:“你快走……回你的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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