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杂种狗又咬起来了。
坐上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来到了区政府大楼旁边的杉并警察署。走向办公大楼的时候,小路两边的映山红映入眼帘。昨天夜里绫女家门前的映山红刚刚长出紫色的花蕾,今天这里的映山红已经开花了。但是,花是暗红色的,既不华美,也不鲜艳,使人联想到流出体外以后变色的血。
走进警察署里,值夜班的年轻警察向他报告说,夜里又发生了有人把死猫死狗放在居民家门口的恶作剧事件,这种恶作剧在上个月就发生过。
马见原站在办公室窗前往外看。窗外乌云密布,遮住了早晨应有的清爽。昨夜的雨看来要接着下了。
同年四月三十日,星期二
由于天气闷热,教室开着窗户。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震得窗户直抖。
女学生吓得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好几支画笔掉在了地板上。
穿着被颜料弄脏了的白大褂的浚介,呆呆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快把地板擦干净!”没人听他的话,甚至有人在地板上添加新颜料,画起印象派的画儿来。
学生们分为几个小组,正在画彩色人头像。有的小组照着古代希腊雕刻的胸像画,有的以同学为模特儿画,还有的以浚介为模特儿画。这是一年级学生入学(日本的学校四月入学,开始新学年)以后的第三次美术课。以考大学为目标的私立中学高中部的美术课,也就是让学生们在紧张的学习中有个喘息的时间而已。一年级还算认真的,虽然不像三年级那么马虎,但是五月三号开始是四天连休,学生们的心早就不在教室里了。
浚介昨天晚上一直在琢磨美步说的话,今天一天都无法集中精力。早晨上班以后就想找美步谈谈,可美步一直躲着。浚介的心情就像这阴沉沉的天,上课自然也就马虎起来。
老天爷终于开始放声大哭了。硕大的雨点猛烈地打在美术教室外边的水泥地上。
浚介的老家是山口县,那里的雨,唤醒沉睡的大地和植物,带来生命的清香,而眼下这雨,却把仅有的一点儿生命气息狠狠地摔到水泥地上,刚刚产生的乡愁也变成了臭油味儿。
“老师,画笔不洗了行吗?”一个女学生淘气地问。
浚介回过神儿来,看了看手表,还差五分钟下课:“好的,画完了的可以收拾画具了。”学生们几乎同时站起来,到教室角落的水池边去洗画笔和调色板。看到很多学生根本没画完就去洗画笔了,浚介大声说:“画完了的在背面写上名字放在课桌上,没画完的带回家去接着画,五月七号交上来,不交的,期末考试不给分儿!”说完回到讲台上,不一会儿下课铃就响了。浚介跟学生互相行礼,宣布下课之后,目送学生们走出教室。
浚介认为,一年级学生里,具有绘画才能的学生还是有的,可是要让他们将来搞美术却是不可能的。不用说家长不同意,就他们本人的价值观来说,也不认为搞美术有什么意义。让学生充分认识自己的才能本来是一个教师的责任,但美术大学毕业的浚介,结果不过是当了一个中学老师而已,劝学生将来搞美术,连浚介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有一次,学生就这么挖苦过他。
忽然,教室一角发出吧嗒一声响。扭头一看,原来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户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女生,她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拿着画笔,顾不上整一下捂着脸颊的长发,也无视浚介的存在,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画的画儿。
回到教室里把那幅画儿展开一看,虽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鲜艳,但是,那张好像在大声叫喊的充满激情的脸,加上来自大自然的雨水的冲刷,更使浚介感到一种超越了人的智慧的象征意义。那是一个狂躁不安的哭泣着的灵魂。
放学以后,作为学校生活指导部的成员,浚介出席了一个如何指导学生克服“五月病”等问题的会议。会议室里,以教导主任为中心,各年级主任和有关老师展开了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讨论。什么二年级有几个学生聚在一起喝酒啦,三年级有一个学生无照驾驶摩托车啦,刚入学不久的一年级新生也有好几个请假不来上学啦……总之是老生常谈。紧接着就是对偏重学历的社会现象的批判和讽刺,对把管教孩子的责任都推给学校的家长们的抱怨,以及对私立学校的使命和受到的限制的嘲笑……
教导主任苦笑着说:“我连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
浚介的大脑都被美步的一句“把他生出来”占满了,根本无心加入那无聊的讨论,但他是生活指导部里最年轻的老师,不好意思提前退席,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听。
“教师在家里也只不过是个家长,不能认为自己的孩子不会出问题。实际上出问题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有那么一个时期,出问题的净是警察或教师的孩子。”
“现在也不少啊。不过是不是真有那么多,很值得怀疑。新闻媒体炒作,让人觉得很多而已吧。教育人的人的孩子出了问题,媒体喜欢炒这类新闻……”
“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吧。四国地区高松市教育咨询所的科长,杀了上高中的儿子。媒体炒得可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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