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家庭是什么?难道只是一个支援没人照管的孩子的机构吗?”
“一位心理学家说过,家庭带给个人的利益,充其量也就是死后可以把骨灰盒放进自己家的墓穴里(日本实行火葬,但家家都有墓地,占地不大,火葬以后将骨灰盒放进墓穴。)……我认为,如果有一个冷静的机构,能够代替家庭把爱情给予孩子们,就可以使那些不幸的孩子脱离不幸的家庭,从而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人们的家庭观念也会发生根本的变化……”
“这简直是在说胡话嘛!绝对不行!像你这种只靠书本知识,只靠大脑思考,没有经历过女人生孩子的痛苦,没有体会过跟孩子融合在一起的时候的那种一体感的人,却冠冕堂皇地来处理重大无比的家庭问题,简直是这个社会的悲剧!你知道家庭是什么吗?家庭是无可替代的!谁也代替不了,这才是家庭!你懂吗?不许再到这里来,我讨厌再见到你!另外,把儿童心理咨询中心的工作辞了吧,能照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加叶子把游子推出去,砰地把门关上,门板差点儿撞在游子的鼻子上。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大野的男低音又在教室里回响起来,他看出人们心里发生了动摇,不再强迫希久子加固房子的模型,“这位夫人,请您把方木放在那儿,回座位上去吧。驹田先生,您也坐下平静一下吧。在这个世界上,既糊涂又盲目的人还有不少,这种人甚至还当上了儿童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医生!
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才使一些不幸的家庭更加不幸!好了好了,大家平静下来,为自己家庭的幸福祈祷吧!好,大家瞑目而思,在心里描绘自己的家庭美好的前景,想像一下家庭的每个成员共同获得了一体感以后的情景吧!我们要有强烈的信念,我们的孩子一定能体会到我们真实的爱,因为我们为了爱我们的孩子愿意献出我们的生命……祈祷吧!在大家祈祷的时候,我想给大家朗诵一段文学作品。文学可以使我们忘掉刚才的骚乱,让我们的心情恢复平静……故事发生在中国的唐代,一个春日的黄昏,古城洛阳西门下,有个年轻人仰望着渐渐变得昏暗的天空。年轻人的名字叫杜子春……”
院子里的小旋花开了,预报着夏天的来临。亚衣隔着窗户看着那些淡淡的小花,再也呆不下去,跑下楼去来到了院子里。
那是她去年亲手种的。小旋花缠绕在罗汉柏的树干上,显得生机勃勃。不经意中,花儿都开了。亚衣呆呆地看着那些颜色淡淡的小花,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涌了出来。
亚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虚幻而可怜的小花,像是在向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顽强地生长着。亚衣被感动了。因疲劳过度几乎断裂的神经,犹如吉他的琴弦受到强烈的拨动,发出剧烈的颤抖。她生自己的气,恨不得把眼前的小旋花揪断。她伸出手去正要揪的时候,忽然吹过来一阵风,花朵抖动起来,碰到了她的手指,好像在向她呼喊:“我在这里呀!我在这里!”
混蛋!讨厌——亚衣差点儿叫出声来。她赶紧咬住自己的手指头,控制着没叫出来。心弦被拨动了,尽管声音出不来,胸中的空气却被震荡着,心好痛啊!
“芳泽!”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生活指导部的老师和班主任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身体好些了吗?这么多天不来学校,我们可为你担心了。”班主任说。
亚衣立刻觉得自己的裸体被别人看见了,好像要为自己穿一副铠甲似的,她一把揪断了一棵小旋花。
“前几天来看你,你母亲说你正在发烧,没见到你。”班主任强装笑脸对亚衣说,“后来又打过好几次电话,也没了解到详细情况。你母亲呢?不在家?跟我们谈谈行吗?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两位老师说着就朝亚衣走了过来。生活指导部的那位老师满脸怒气,冷冷地说:“看上去身体不错嘛!能进你家去跟你谈吗?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这可不只是你个人的问题,关系重大着呢!明白吗?”
老师们简直就像两个围捕小兔子的猎人,朝亚衣扑了过来。
亚衣吓得正要往后退的时候,他们的脚已经踏在亚衣揪断的小旋花上了。
被踩成烂泥的小旋花对亚衣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她觉得自己像小旋花一样被踩成了烂泥,浑身热血沸腾。
“对对对,巢藤老师很担心你哟!”班主任的视线好像粘在了亚衣身上。生活指导部的老师满脸不快地移动了一下身子,更多的小旋花被踩得稀烂。
“流氓!”亚衣愤怒地骂道。
两个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在亚衣的眼里,他们变成了两个绵软无力的软体动物。你们想问什么?来找什么?想听什么?想听这个吗?
“我被那个流氓强奸了!那个臭流氓,在美术教室里把我强奸了!”亚衣大声喊道。喊完以后,趁他们发愣的机会,把他们推到两边,向门外跑去。
尘埃和尾气的粒子在西斜的阳光里舞动着,好像是在嘲笑亚衣。亚衣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重得很,跑起来很吃力。胸膛里的空气停止了震荡,她感到空落落的,真想找什么填补一下。正好眼前出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飞奔进去,拿了一大抱面包,扭头就往外走。店员拦住她让她交钱,一摸口袋,幸运的是钱包在口袋里。除了面包,她还买了一大瓶饮料,店员帮她装进了一个大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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