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
我没有带着任何感情地慢慢前进着,终于走到离小夕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她双脚完全离地,脖子被一条柔道腰带死死勒着,给呆在一根粗壮的分枝上。我抬头看着她。
我突然觉悟过来,为甚麽心里会产生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了。因为在我眼前的小夕,根本就不像个死人!
以我仅有的,从外国恐怖电影中所得到的印象,吊死的人表情应该异常扭曲痛苦,舌头夸张地前伸着,嘴角以至其他孔窍都会流出异色的液体,而且双眼翻白,仅看到褪成灰色的瞳仁才对。
可是,我眼前的小夕,却有种非死非生的诡异『存在感』。所谓非生,她是完完全全地僵硬不动的,连细微的眼皮跳动,呼吸的胸膛起伏都没有出现。
而非死呢?
小夕的表情绝对不像个死人。她的脸色还是红润的,而表情非但没有痛苦扭曲,甚至还是我熟悉不过的:这是我们每天下课后在这里约定相见时,她在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时,那种期待感被满足了的宽慰。有点不要脸的形容是,像是妻子看到下班回到家里的老公时的表情。
当我盯着小夕那深黑活脱的瞳孔看时,甚至还觉得她也正在有意识地看着我。甚至还觉得她有点羞赧,有点俏皮。
这是我的幻觉吗?
死尸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活生生的形态的!
「小夕…小夕!」我对着悬吊着树干上的她大喊,但丝毫没有反应。她只是继续地向我微笑,好像她的时间终结在某一点后就不再流动似的。
我大胆地碰了碰她的身体。竟然还是温暖的,柔软的。
当时我的心情实在复杂难受到极点。难受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反应这件事,连身体内的荷尔蒙分泌和神经反应都完全不知所措。我也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
对了!小夕她还有呼吸吗?心跳呢?脉搏呢?
我正想要伸出手指探一探小夕的鼻息时,一声尖叫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来一看,发现有个中年女人跪倒在地上,双手猛扯头发,嘴巴张大的像要裂开来似的,盯着我的方向看。
这女的好像有点脸熟,不用一会儿我已记起了,那是小夕的母亲。她的脸容扭曲得很夸张,跟平时那副从容温婉的高贵面貌相比,根本是完全两样。她显然极度伤心,精神已经崩溃了。
「伯母!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把小夕弄下来!」我抱起小夕的身体,打算把她从扣在颈项上的吊颈带子给放下来。
「把女儿还给我!!!」这凄厉无比的呼叫让我心头一震。
我原本正打算比小夕抱下来的,被她这麽一吓,顿时松开了手,小夕的身体被地心吸引重重一拉,整棵老榕树都微微震了一下。
我突然感到一下强裂的晕眩,摇了摇头之后,视觉回复清晰。我眼前的小夕,突然变回了一个尸体应有的样子。
看着这个样子,『小夕已死』终于被我的意识认定为事实。我体内卡卡作响,内里的机能反应好像终于知道如何运作了。接下来,极大的恐慌和惊吓如巨浪般淹没了我的意识…
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医院。时间是三天后。
曾经有一度,我认为小夕并没有死去。毕竟我曾亲眼看过她的眼睛,亲手感受过她的体温。我认为她只是休克了,或是短暂地失去意识之类。
但是我没有机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第一个原因是,警察劈头儿已经跟我说,小夕的死因已辨明了,是自杀无疑。并且在我还正值昏迷期间,便匆匆下葬了。
而第二个原因是,我偷看了自己的病历表。在入院原因一栏写上的是『精神崩溃』。
我才不要被人当成是疯子!
所以我才死口不说,自己刚发现小夕尸体时,所看到那『非生非死』的异象。甚至努力不去想,努力回避开有关小夕的一切。
我努力地逃避开一切所有让其他人嗅起来有疯子气味的线索,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平凡人。不久后,我获准出院,复课。
这是我克服悲伤的方式。
很快地,我的生活终于回复正常。就是没有了小夕。
自精神崩溃康复出院后,我都全副心思地逼迫自己『要生活得像个正常人,绝对不要被人怀疑是疯子』。这让我根本没有空余的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例如是,小夕为甚麽自杀?
我其实也是有思考过这个疑问,不过却没有太过深究,也没有发誓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因为我毕竟不是金庸笔下的那些花尽一生精力去寻找杀父仇人的江湖人物,我只是个十四岁的国中生而已。
我可以做甚麽?
乾脆把这件事情收藏到内心最深处,永远不要触碰它。这对无能为力的我来说,似乎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我比现在更有能力,如果…我甚至拥有异乎常人的超能,那我就可以轻松找出小夕当年自杀的原因了?
甚至…我甚至有这个能力…让她死而复活?
但这似乎已超过了『考虑』的范畴,属于意淫了。
(待续)
第三章.呻吟之夏娜
时光飞逝,两年过去。我把内心的悲伤掩藏到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深度,心已不再无端地绞痛,做恶梦的频率也几乎掉到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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