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该死。他心里又想。
他母亲的话回响在他耳边:拉里,你是个占有者。
福德姆来的卫生学家在他后面对着窗户大叫: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事实上你不是!
从你身上能得到什么,拉里,你是个占有者。
说谎!那是天大的谎话!
“丽塔,”他说,“对不起。”
她在车道上坐了下来,头发看上去更显灰白。她低下头,抬起受伤的双脚,但并没看他。
“对不起,”他重复着,“我……看,我没有权力说那些话。”他想,如果你道歉了,那些事就应该一笔勾销,这就是这个世界。
“继续走吧,拉里,”她说,“别让我拖你的后腿。”
“我说对不起了,”他声音中带些急躁,“我会给你找双新鞋,找几双白袜。我们会……”
“我们什么也没有了。走吧。”
“如果你再这样说,我会受不了的,你真是个笨蛋,你的道歉不好接受,走吧。”
“我说我是。”
她转过头,尖叫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在听她尖叫,看看是不是有警察走近来看小年轻跟脱了鞋坐在人行道上的老太太发生了什么丑陋的事情。他心烦意乱地想着,开什么玩笑。
她停止了尖叫,愣愣地看着他。她用手做了个轻拂一下的姿势,好像他是个讨厌的苍蝇。
“你最好别嚷嚷了。”他说,“否则我真会离开你。”
她只是看着他,他瞅也没瞅她一眼,只怔怔地看着前面。
“行了。”他说。
他扛起步枪,又动身走了。左转是一个斜坡,中间有一个195号公路入口,这斜坡向下一直通进隧道,斜坡公路上全是汽车。他看见入口处有一次爆炸遗留下来的痕迹,一个急驶而来的五月花大篷货车想极力挤进车流,结果好多汽车像玩滚木球游戏的钉子似的散落在大篷货车周围,大篷货车的司机一半挂在车窗上,头垂着,手臂摇晃着,底下有一滩已干涸的血.车门上还有一堆呕吐物。
拉里环顾四周,以为她向他走来,会用眼神指责他,但是丽塔却消失了。
“他妈的,”他忿忿地说,“我已经道歉了。”
一会儿他就走不下去了,他感到成千上百个死人用愤恨的眼睛从车里盯着他。迪伦的一首歌出现在脑海里:“在交通堵塞中,我等你……你知道,我去向在哪里……今天晚上你在哪儿,亲爱的玛丽?”
往前走一点,他看见向西行驶的4个车道消失在黑色弧形门的隧道里。好像走进了一个汽车墓地。他们让停在半途中,然后,他们全都开始移动……复活……他听得见汽车门卡嗒一声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啪地关上了……还有拖着沉重的脚步声……
拉里吓出了一身汗,头顶有一只小鸟沙哑地叫着,他跳了起来。你真是个蠢才,他自言自语,小孩子的把戏。你所要做的是停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否则你立马就会……
被行走的僵尸勒死。
他舔了舔嘴唇,想大笑。但只是极惨地笑。他走了5步,走向那个斜坡与公路连接的地方,然后又停了下来。左边是一辆小汽车,一辆“火鸟”,一个黑黑的长脸的妇人正盯着他。她的鼻子被玻璃挤成了一个球,血和鼻涕滴滴嗒嗒流在窗户上,司机颓然地倒在方向盘上,好像在找地板上的东西。汽车的窗帘都卷了上去,就像一所绿房子。如果他打开门,那个女人就会摔了下来,倒在车道上像一麻袋发臭的西瓜。
臭味是从隧道里发出来的。
突然,拉里转了一圈,小步跑回他走过的地方,微风吹得额上的汗珠冰凉。
“丽塔,丽塔,听着!我想……”
他跑回斜坡顶上时,声音消失了,丽塔仍没有出现。第39大道缩小成了一个点。他从南面的人行道跑向北面,紧握着栏杆,抓着热得能使皮肤起泡的车篷,但是北面的人行道也是空空荡荡的。
他双手搁在嘴巴上成杯形状,大喊道:“丽塔!丽塔!”
回答他的只是死气沉沉的回音:“丽塔……塔……塔……”
4点钟,曼哈顿上空乌云密布,雷声就从城市高耸的大楼之间滚滚而来,闪电就在大楼上劈开。好像是上帝在吓唬少数几个活着的可怜人。灯光变得又黄又奇怪,拉里不喜欢这种灯光。他的腹部一阵紧张,想点根烟放松一下,但手哆嗦个不停,就像早上丽塔端咖啡杯时那样。
他坐在接近斜坡的路旁,背靠着栏杆,包就搁在脚下。0.30口径的步枪放在身旁。他想她肯定也很害怕,不久就会来找他的,不过她没有回来。15分钟前,他已不再呼喊她的名字,回音使他产生各种幻觉。
雷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一阵冷风刮向后背,吹得皮肤直起鸡皮,他必须躲一躲,积蓄力量,然后穿过隧道。如果他不鼓起勇气穿过去,就得在这个城市再呆一个晚上。
他理智地思考了一下,隧道里不会有什么东西来咬他的。不过他忘了带一个好用的大手电,其实你从来没想起过这类事。但他身上有一个打火机。别的还会有什么东西?……所有汽车里的那些死人……令人恐慌的故事?如果这些就是你所想的一切,还像小时候一样老担心壁橱里有邪恶的妖怪一样,那么拉里(他称他自己),你就别在这个刺激的新世界里生活了。根本别想。你就……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史蒂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