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怪笑,笨拙地将杯子举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怎么了?什么怎么了?”
“我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尝了口他的饮料,强忍着才没有皱起眉头。还挺凉,哈罗德一定是刚刚打来水,但是他忘了放糖。
终于,他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脸上挂着泪珠,一副欲哭的样子。“我要我妈。”他说。
“哈罗德……”
“灾难发生在妈妈去世时,我想:‘这没什么’”说这话时,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杯子,眼睛直视着她,一副憔悴的样子令人感到害怕。“我知道你听起来一定觉得可怕。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当我父母去世时,我该怎么接受它。我是个很敏感的人。这就是我为何被恐怖屋中那些白痴欺负的原因,镇上的家长却管那恐怖屋叫作高中。我当时认为他们去世可能会使我悲痛欲绝,至少会使我痛苦一年……当灾难发生时,我妈……埃米……我父亲……我对自己说:‘这没什么。’我
……他们……”他一拳砸在桌上,吓得她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他叫道:“为什么我不能说出我的意思呢?我过去一直可以表达我心里想要说的!出神入化地用语言创造是作家的本行,为何我说不出我的感受呢?”
“哈罗德,请不要这样。我知道你的感受。”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你知道……?”他摇了摇头说,“不,你不可能知道。”
“你还记得你回家的时候吗?记得我当时正在挖墓穴吗?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甚至记不起来我在做什么。我当时想炸点土豆片,却差点把房子烧了。因此,如果修剪草坪会使你觉得好受,那就干嘛。不过如果穿着游泳裤去割草,你会被晒坏的。你看这儿已经有一个泡了。”她盯着他的肩膀责备地说。出于礼貌,她又啜了一口那该死的饮料。
他用手擦了擦嘴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们,但我认为悲伤是你应该感受到的东西。就像你的尿泡涨了,你就要撒尿一样。如果你的亲人去世了,你应当万分悲痛。”
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心想这话听着怪,但却也合情理。
“我母亲总是围着埃米转,她是埃米的朋友。”他说话的口气不知不觉中透着可怜巴巴的孩子气。“而我却总惹父亲讨厌。”
法兰妮可以理解。布拉德·劳德是一个大块头的壮汉,他是肯内邦克锯木厂的工头。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亲生儿子会是这个样子。
“有一次,他把我叫到一旁。”哈罗德接着说,“问我是不是同性恋。他正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吓得哭了起来,而他却给了我一巴掌,说,如果我再这个样子,那我最好滚出镇子。而埃米……老实说她并没给我添什么乱。当她带朋友到家里来时,我不过是个令人难堪的人物。她对待我就好像我是间乱七八糟的房子。”
法兰妮终于硬着头皮喝完了饮料。
“所以在他们去世后,当我感到不知所措时,我就想我错了。我对自己说,‘悲哀可不是机械的反应。’但我错了。我每天都越来越想他们。特别想我母亲。但愿我能见她一面……过去好多时候当我需要她时,她都不在身边……她总是为埃米忙,围着她转,但她从来不苛薄地待我。所以今天早上我想到这些时,我对自己说,‘我要修剪草坪。这样我就不会再想这些事了。’但是,我还是想了。我开始很快地割草,越割越快……就好像我要超过那些念头一样……我想你就是那个时候来的。我是不是显得很疯狂,法兰妮?”
她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了他的手。“你这样想并没有什么错,哈罗德。”
“你敢肯定?”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孩子一样地盯着她。
“是的。”
“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愿意。”
“感谢上帝。”哈罗德说,“感谢上帝你能做我的朋友。”他的手在她的手中汗涔涔的,当她意识这点时,他似乎也感到了这点,不情愿地将手抽了出来。“你想再来点饮料吗?”他怯生生地问她。
她笑了笑,显得非常感激。“过一会儿。”她回答道。
他们在公园里吃了午餐,午餐有花生酱、果冻三明治、煎蛋,一人一大瓶可乐。他们事先将可乐放在池塘中冰过,喝起来非常棒。
“我一直在想我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哈罗德说,“你把剩下的煎蛋吃了吧。”
“我不吃了,我已经饱了。”
哈罗德一口就把煎蛋吃下去了。法兰妮注意到,他那迟到的悲痛并未影响他的食欲,但马上觉得这样想有些过于苛求了。
“你打算做什么?”她问道。
“我在考虑到佛蒙特州去。”他犹豫地说。“你想去吗?”
“干嘛去佛蒙特州呢?”
“那儿一个叫斯托威顿的镇上有一所政府办的传染病中心,虽然没有亚特兰大的传染病中心规模大,但肯定离我们更近。我想如果那儿还有人活着研究这次流感的话,会有不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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