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动身了。第二天晚上他们成了情人,与其说是出于相互吸引,还不如说是出于近乎绝望的孤独寂寞(这话也许过于刻薄,法兰妮甚至都没把它写进日记里)。他对她很好,佩瑞曾这样告诉过法兰妮,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特别柔和,还带着一种惊讶,就像所有在这个艰难世道中发现了一位出色男人的妇女一样。她爱上了他,而且每天都爱得更深一点。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了。
“很有意思,”她说,“这儿除了斯图和哈罗德之外的其他人都是大学毕业生,哈罗德,如果世事如常的话,你也一定会大学毕业。”
“是的,我想是这样,”哈罗德答道。
佩瑞转回身去,继续为马克擦去额头上的汗,很轻,很柔,充满爱意。法兰妮不禁想起了他们家《圣经》中的一副黑白画,画面上三位妇女正在为耶稣的尸体作好下葬前的准备——她们拿油和香料在涂抹着他的尸体。
“法兰妮主修英语,格兰是社会学老师,马克即将拿到美国历史博士学位,哈罗德,你也会学英语,准备当一名作家。我们可以坐下来开一个相当精彩的学术会之类的会议,事实上我们也开过,对不对?”
“对。”哈罗德表示同意,他一向具有穿透力的声音现在低得几乎无法听见。
“自由派艺术教育教会你如何思考——我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这句话。人们看到的严酷的事实是从属于他们的思想方法的。从学校学到的最大本事莫过于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进行演绎和推理。”
“很好,”哈罗德说,“我赞成。”
现在,他的手已如愿以偿地放到了法兰妮的肩上。法兰妮没有甩开它,但她确实很不情愿感受到它的存在。
“这样不好,”佩瑞愤怒地说,哈罗德吃了一惊,把手从法兰妮肩上撤了下来。她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不好?”他怯怯地问。
“他快死了!”佩瑞叫道,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愤怒与无助。“他快死了,因为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大学的宿舍和廉价公寓里学习如何胡侃一气。是的,我可以告诉你新几亚美第印第安人的情况,哈罗德你也可以解释近代英国诗歌的文学手法,但这对我的马克又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我们能有一个来自医科学院的。”法兰妮小心翼翼的开口说话了。
“是的,如果我们有这样一个人的话会好一些。我们甚至没有汽车,没有一个农业大学毕业,看过一次兽医给牛或马作手术的人。”她看着他们,深蓝色的眼睛更加深邃,“尽管我很喜欢你们大家,但在这一刻,我宁愿拿你们所有的人去换个医生。你们谁都害怕动他,尽管你们知道不动他会是什么结果,我也一样——我并没有把我自己排除在外。”
“至少那两个……”法兰妮打住了。她本来想说至少两个男人去找药了,但随即又想到有哈罗德在场,这话产生的效果绝不会好。“至少斯图和格兰去了。这不是件小事,对吧?”
佩瑞叹口气道:“是的,这算得上一件事。去那儿是斯图的主意,对不对?他是我们中唯一一个最后决定试试做点什么总比束手待毙好的人。”她看着法兰妮,“他告诉过你,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他在一家工厂工作,”法兰妮不加思索地答道,她没注意到哈罗德对她如此迅速地回答上了这个问题已经眉头紧锁,“他向电子计算器里面安装元件。我想你可以称他为电子技术员。”
“哈!”哈罗德苦笑道。
“他是我们中唯一知道把事情区别开对待的人,”佩瑞说,“他和贝特曼先生所做的也许会害死他,我想是这样。但他因为有人想拯救他而死去总比我们袖手旁观地看着他死去,像看着一条流浪于街头的狗悄然死去要好得多。”
法兰妮和哈罗德一时无言以对。他们都站在她身后,看着马克苍白平静的脸。过了一会儿,哈罗德又把他那汗涔涔的手放到了法兰妮的肩膀上,这让她想尖叫一声。
斯图和格兰在3点45分回来了。他们合骑了一辆摩托,摩托车后系着一个装着医疗机械的医生药箱和几本大黑皮书。
“我们来试试。”斯图就说了这么多。
佩瑞抬起来。脸色苍白而压抑,声音却非常平静。
“你来吧,我们都想让你来动这个手术。”她说。
时间是4点10分。斯图跪在树下摊开的一个橡皮毡上,脸上的汗一股股地流下来,他两眼看上去十分机警而着迷。法兰妮拿着一本书举在他面前,在两张彩页之间根据斯图眼神和点头的示意动作来回地翻着。斯图旁边,格兰拿着一卷白线,脸吓得煞白。他们中间放着一个盛放一尘不染钢制医疗器械的箱子,箱子上已经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在这儿!”斯图叫起来。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变得果断而兴奋。两眼眯成了两条线,“这就是那个小玩艺儿,这儿,就在这儿!”
“斯图?”佩瑞问。
“法兰妮,让我看下一页,快,快!”
“你能弄出来吗?”格兰问,“上帝,你真认为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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