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在哪儿?”期望中,他带着焦灼的痛苦问。
“西方,”黑衣人说,声音渐弱,“西方,高山以外。”
然后他醒了,仍然是夜晚,而且仍然明亮,火更近了,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房屋在爆炸。星星被一片浓重的油烟遮住,看不见了。一场大烟雨拉开了序幕,旱冰场染上了一层黑色。
这时候他恢复了决心,因为他发现自己还能走。他一瘸一拐地往西走去,偶尔看见其他一些正离开加里的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大火。傻瓜,垃圾虫几乎有些温柔地想。你们会烧死的,到了适当的时候,你们会烧死的。没有人注意他,对他们来说,垃圾虫只是另一个幸存者。他们消失在烟雾中。黎明后的某一刻,垃圾虫一瘸一拐地穿过伊利诺伊的地界,芝加哥在他的北面,乔利埃特在他的西南,火焰消失在浓烟后面。那是7月2日的黎明。
他已经忘记了把芝加哥烧成平地的梦,烧掉更多的油罐,烧掉隐藏在铁路侧线的装满液化气的运输车,烧毁房屋的梦。他对温迪城毫无兴趣。那天下午,他潜入芝加哥的海茨医生诊所,偷了一盒吗啡针剂。吗啡减轻了一点儿疼痛,但产生了一个更重要的辅助作用:使他对实际存在的疼痛不那么在意了。
那天晚上他还从药房拿走了一大瓶凡士林,在胳膊的烧伤部位涂了厚厚的一层。他口渴极了,好像不停地想喝水。关于黑衣人的幻觉像一只只绿头苍蝇在脑子里飞进飞出。黄昏时他崩溃了,他已经开始认为黑衣人指给他的那座城市一定是锡沃拉,那座充满希望的城市。
那天晚上黑衣人又来到他梦中,用嘲讽的咯咯的笑声,证实了他的猜想。
沙漠的寒冷把垃圾虫从混乱的记忆中拉了回来。在沙漠中永远是冰或者火,没有中间状态。
呻吟了片刻,他站起来,尽量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头上群星闪烁,近得几乎可以用手摸到,它们用迷人的光芒沐浴着沙漠。
他摩挲着臂上滑嫩的肌肤,带着浑身的伤痛回到公路上。现在,这些伤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停了一会儿,俯看这座夜梦中的城市(那里到处是闪烁的光点,像营地的灯光)。他开始前进。
几个小时后,黎明开始给天空染上一层亮色,这时再看锡沃拉,比他第一次登高俯看时近不了多少。他愚蠢地喝掉了所有的水,却没想到实际距离比当时看到的要远得多。由于脱水的缘故,他不敢在太阳升起后往前走得太远。在太阳充分显示它的力量之前他就得再次停下来。
在破晓一个小时以后,他发现公路外面有一辆奔驰车,右侧门已经埋进沙堆里,他打开左侧的一个门,把两个皱巴巴像猴子一样的车主拖了出来——戴着镶有许多珠宝的手镯的老太太和长着戏剧化白头发的老头儿。垃圾虫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从点火器上拿起钥匙,转动着打开了车尾箱。他们的手提箱没上锁。他把许多衣服挂到奔驰的窗子上,用石头压住。现在他有了一个凉爽阴暗的窝。
他爬进去睡下。西边几英里外,拉斯维加斯城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着光。
他不会开车,在监狱里他们没教过他,但他会骑自行车。7月4日,就是拉里·安德伍德发现丽塔·布莱克莫尔因服药过量在睡梦中死去的这一天,垃圾虫搞到了一辆十速车。开始的时候,由于左臂不听使唤,他骑得很慢。第一天他跌倒了两次,其中一次碰到了烧伤的部位,引起了一阵巨痛。凡士林没起作用,烧伤的地方已经化脓,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得了坏疽病,他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他开始用一种消毒膏混合着凡士林使用,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肯定没什么害处。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混浊的粘糊糊的东西,看起来像精液。
渐渐地他能单手扶把骑车了,而且骑得更快。路面很平,大多数时间他都能保持令人晕眩的速度。他克服了烧伤的痛苦以及吗啡产生的轻度头晕,努力保持着平衡。他喝了好几加仑的水,饭量也大得惊人。他思索着黑衣人的话:我会在我的炮兵中给你一个高级职位,你正是我想要的人。这些话多么动听!以前有人真正需要过他吗?他骑车奔驰在中西部炎热的太阳底下时,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喘息着哼起那首叫做“去夜总会”的小曲。他随心所欲地唱着歌词(锡沃拉!颠簸颠簸颠!),不过此时的他已不再疯狂,他只是在前进。
7月8日,尼克·安德鲁斯和汤姆·科伦看见野牛在堪萨斯州的科曼奇县吃草的那天,垃圾虫在达文波特的圣城越过密西西比河,穿过落基岛,贝滕多夫和莫林,来到了衣阿华。
14日这天,拉里·安德伍德在新罕布什尔西部一座高大的白色房子附近醒过来,垃圾虫穿过密苏里北部的康瑟尔布拉夫斯,进入内布拉斯加。他的左臂恢复了一些功能,腿部肌肉也结实了,他拼命赶路,快点儿,再快点儿。
在密苏里西边时,垃圾虫第一次怀疑,也许是上帝亲自掌握着他的命运。内布拉斯加有点儿不对劲,似乎有点儿恐怖,这使他感到害怕。衣阿华似乎也一样……但是不对。以前的每个夜晚,黑衣人都来梦里找他,可是当他进入内布拉斯加以后,黑衣人没有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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