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越来越大,太阳光反射着铬黄和明亮的桔黄色的什么东西(那是火吗?)。
驾车人看见了他,机枪连发似地一连几次回火,换成低档,固特异轮胎差点变成发烫的碎片剥落在高速路上。接着汽车开到了他身边,没熄火,喘息着像一头驯服或者未被驯服的濒死的动物,驾车人走了出来。但起初垃圾虫的眼睛只是盯着汽车。他熟悉汽车,喜欢汽车,虽然他从来没拿到过驾驶执照。这辆车十分精美,一定有人为它花了几年的工夫,投入数千美元,它是那种通常只能在赛车展览时才能看到的汽车,是个心爱之作。
它是1932年生产的福特牌双门小轿车。它的主人不吝惜金钱,也没有满足于双门轿车的普通革新,他不断改进,把它变成了模仿所有美国汽车的滑稽之作,一个引人注目的科学幻想车,车身用手工漆成滚滚的火焰形状。铬黄的总管几乎有整个车那么长,强烈地反射着阳光。挡风板是凸圆形状;后轮外胎是巨大的固特异轮胎,为了配合它,轮井切削得又高又深。伸在车篷外的怪诞的热导管一样的东西,是内燃机增压器;伸出车顶的黑色中夹杂着余火似的红色斑点的东西,是钢制的鲨鱼翅;车两侧各写着三个字,向后倾斜来显示车速。那三个字是:那小子。
“嗨,你可真是含情脉脉呀。”驾车人慢吞吞地开了口,垃圾虫这才把注意力从油漆的火焰转向了这枚滚动炮弹的主人。
他大约有5英尺3英寸高,卷曲的头发高高地堆在头上,涂着发蜡,闪闪发光,这发型凭空给他增加了3英寸的高度。所有的发卷都堆在衣领上面,那可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鸭屁股,它是世上受流氓阿飞影响的所有鸭屁股发型的化身。他穿一双黑色的尖头长统靴,鞋帮上系着带。古巴式女鞋跟又给那小子增高了3英寸,使他的身高达到了体面的5英尺9英寸。腿上褪色的牛仔裤绷得很紧,从外面就数得清口袋里装了几枚硬币。牛仔裤把他小小的臀部绷成一个漂亮的蓝色雕塑,裤裆则像塞满了高尔夫球的鹿皮包。他穿一件西部式样的丝质衬衫,颜色是不太正宗的勃艮第葡萄酒色,上面装饰着黄色花边和仿蓝宝石钮扣。衬衫袖口的链扣看上去像磨光的骨头,垃圾虫后来发现那的确是骨头。那小子有两副链扣,一副用人的臼齿做成,另一副用道伯曼狗的门齿做成。虽然天很热,可他还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骑摩托用的皮马甲,背部印着一只鹰。马甲用拉链拉着,链齿像钻石一样微微闪光。肩带和腰带上挂着三只野兔脚,一只白色,一只褐色,一只是明亮的绿色。那件皮马甲比衬衫更奇妙,涂着一层厚厚的油,自鸣得意地吱吱乱响。在鹰的上面,用白色丝线绣着三个字:那小子。被一大堆闪亮的头发和闪亮的摩托车马甲领子包围的脸正盯着垃圾虫,那是一张小小的、苍白的布娃娃脸,噘着两片厚厚的,但是毫无瑕疵的雕塑般的嘴唇,死灰色的眼睛,宽阔光滑的额头,丰满的两颊。
臀部左右一边一把硕大的0.45口径手枪松松地垂在枪套外,两条枪带在扁平的腹部交叉着。
“嗨,小子,你想说什么?”那小子喊。
垃圾虫唯一能想起来说的就是:“我喜欢你的车。”
他答对了,或许这是唯一正确的答案。5分钟后垃圾虫坐在双门小轿车的客座上,小轿车的时速大约达到了95英里。垃圾虫从伊利诺伊东部一直骑过来的自行车渐渐地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儿。
垃圾虫胆怯地提出,以这个速度行驶,要是路上遇到障碍,那小子可能会看不见(事实上他们已经遇到了几个障碍,那小子只是像障碍滑雪似的绕开,毫不理会固特异轮胎的尖锐抗议)。
“嗨,小子,”那小子说,“我反应快,能及时应付。你信不信吗?”
“相信,先生。”垃圾虫虚弱地答道,好像一个人刚刚用棍子捅了蛇洞。
“我喜欢你,小子,”那小子用他古怪低沉的嗓音说。他的布娃娃眼越过桔黄色的萤光方向盘盯着微微闪光的路面。“从后座拿罐啤酒。”
后座里的是可斯啤酒,摸起来热乎乎的。垃圾虫讨厌啤酒,但他拿过来一饮而尽并且赞美说真是好啤酒。
“嗨,小子,”那小子说,“可斯啤酒是唯一的啤酒。我恨不得尿尿都尿可斯,你信不信这快乐的牛皮?”
垃圾虫回答说他的确相信这快乐的牛皮。
“他们叫我那小子。我家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什里夫波特。你知道吗?我这辆四脚兽每次参加南方的汽车大展都得奖。你信不信这快乐的牛皮?”
垃圾虫回答说相信,又拿起一罐热乎乎的啤酒。
“人家叫你什么,小子?”
“垃圾虫。”
“什么?”死布娃娃似的眼睛在垃圾虫的脸上可怕地停了一会儿。“你跟我开玩笑?没人敢跟那小子开玩笑,你最好相信这快乐的牛皮。”
“我相信,”垃圾虫认真地说,“但人家确实是那么叫我的。因为我过去常常在垃圾箱和邮筒里放火。我烧掉过森普尔老太太的养老金支票,因为这事我曾经被送进少年感化院。我还烧掉了印第安那州保坦韦尔卫理公会的教堂。”
“是吗?”那小子高兴地问,“小子,听起来你疯狂得像只茅坑里的耗子。很好,我喜欢疯狂的人。我自己也是个狂人。垃圾虫,嗯?我喜欢这名字。咱们真是天生的一对,令人讨厌的那小子和令人讨厌的垃圾虫,握手,垃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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