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找到吧?”他问哈罗德道,同时轻快地从那烧烤台上跳了下来。
“没有,”哈罗德说,他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但那是不由自主的,有气无力的。脸色看起来仍然有些古怪而且没有血色。双手都插在衣袋里。
“没关系。这是个好主意。就咱们现在看来,她应该已经回家去了。如果没有的话,明天咱们再来找。”
“那可能就得找尸体了。”
斯图叹了口气说:“可能是……唉,可能是的。哈罗德,你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什么?”在越来越暗的树影里哈罗德看起来像是吃了一惊。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勉强了。
“吃晚饭,”斯图耐心地说,“你看,法兰妮也会高兴你来的。不骗你,她真会很高兴的。”
“嗯,可能吧,”哈罗德说,仍然看起来很不安。“但是我……嗯,你知道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咱们现在最好还是不谈这事吧。说真心话,你们两个在一起挺好的。我知道。”他微笑着,显得更加真诚。那是富有感染力的;斯图也冲他笑了笑。
“随便你,哈罗德。但我们的门对你是敞开的,任何时候都是。”
“谢谢。”
“不,我要谢谢你。”斯图严肃地说。
哈罗德眨眨眼,不解地问:“谢我?”
“在其他人都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谢谢你帮我们找她。尽管我们什么也没找到。你愿意和我握握手吗?”斯图伸出了手。有一会儿哈罗德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的手,斯图以为他的好意不会被接受了。但哈罗德把右手拿出了衣袋——手里原来像抓着什么东西,大概是拉链吧——和斯图的手短促地握了一下。哈罗德的手是温暖的,还有一点汗湿。
斯图走了几步站在他前面,向下望着车道。“拉尔夫现在该来了。希望他从那该死的山下来的时候可别出事。他……啊,他来了。”
斯图走到路边上;车道上有另一道车灯光正闪动着向上移,在树屏后闪闪烁烁地像在捉迷藏似的。
“对,那是他,”哈罗德用一种奇怪的呆板板的声音在斯图身后说。
“还有人跟他在一起。”
“什,什么?”
“看那儿。”斯图指着第一道灯光后面的另一道摩托车灯光说。
“噢。”又是那种奇怪的呆板的声音。斯图禁不住回过头来。
“你没事吧,哈罗德?”
“只是觉得累。”
另一辆车是格兰·贝特曼的;那是一辆低动力的机动脚踏两用车,尼克·安德罗斯骑在拉尔夫身后的车座上。尼克邀请他们大家都到他和拉尔夫共用的那间房子里去喝咖啡还有白兰地。斯图同意了,但哈罗德谢绝了,他看起来仍然很紧张也很累。
“他是多么失望啊。”斯图心想,他突然意识到这不但是自己头一次对哈罗德产生同情,而且这份同情也来得太迟了一些。他又代尼克邀请了他一遍,但哈罗德只是摇了摇头,告诉斯图今天他简直要不行了。他想他会回家睡上一觉的。
到家的时候,哈罗德浑身颤抖得很厉害,几乎没法把钥匙插到前门的锁孔里去。当门终于打开的时候,他一下子冲了进去,就像怕有个疯子跟在身后似的。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把锁锁上,再上好了闩。然后他倚着门呆了一会儿,头朝后仰着,双目紧闭,觉得自己几乎要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了。然后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就摸着黑穿过门厅来到起居室,把里面的三盏灯全都点亮了。房间里明亮起来,他觉得有这光明就好多了。
他坐在自己最喜欢的那把椅子中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当心跳不再那么急的时候他起身走到壁炉前,将那块活动的石头搬开,把那本账本拿了出来。拿着它他就感到莫大的安慰。账本是用来记载所欠的债,重要的账单和累计投资额的。所有的账在这上面最后都要结掉。
他走回来坐下,翻到上次中断的地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写道:“1990年8月14日”。他一直写了近一个半小时,手中的笔疾速地来回移动,一行又一行,一页又一页。在写的时候,他的脸上诸般表情依次转换,或是残忍的嘲笑或是阴郁的正直,或是恐惧或是兴奋,或是痛心疾首或是露齿而笑。写完以后,他读着自己写出的东西(“这是我写给全世界的信,而从没有人写信给我……),一边读一边揉着写痛了的右手。
他把账本和那块覆盖的石头放回原处。他感到很镇静;他已把心中的一切都写出来了;他已把他的恐惧和愤怒都倾注在那一页页的纸上而他的决心依然坚定。这感觉很好。有时候把一些事情写下来反而使他的神经更紧张,那时候他心里知道他写的不够真实,或者说没有尽最大的努力把事实之剑的钝刃磨得可以用来砍削——锋锐处可见血。但今夜他能以一种镇静安详的心态将那本子放回去。他的愤怒、恐惧与沮丧都被安全地转移到那本子中了,在他熟睡的时候它就保存于大石之下。
哈罗德拉起一幅窗帘向外面清静的街道望去。仰望着弗拉蒂龙斯山,他镇静地回想着他是多么危险地就要动手了,差一点就要拔出那只0.38口径手枪,打算把他们4个都干掉。那就把他们那个臭不可闻又假充神圣的特别委员会给收拾了。他要是干掉了他们,那剩下的就连个该死的法定人数也凑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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