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一开始还以为她说的是别的什么人,然后才意识到她指的是自己。于是他接着大吃起来,他一连吃了三碗三鲜砂锅,而且觉得虽然用的是牛肉罐头,但却并未因此而使得它的美味稍有减损。谈话似乎是不知不觉地在进行着,可以让他自由自在地去安抚肚子里那只饥饿的狮子,而且尽情地打量她。
夺目,他是这么想的吗?她很美。是一种成熟的美。她的头发,为了烹饪的方便只是很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曲曲弯弯地点缀着缕缕的纯白色,而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灰色。她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当它们径直地凝注着他时,哈罗德就有一阵眩晕感。她的声音低沉而自信。那声音开始打动他了,既令他感到不安又让他有一种几乎是痛苦的快感。
吃完了饭,他正要站起身来,却被她阻止住了。“要咖啡还是茶?”
“真的,我能……”
“你能,但是你不会。要咖啡、茶……还是我?”她又微笑了,这不是当一个人挑起了一次有点淫猥的谈话后(“危险的话题”,他亲爱的老妈妈会这么说的,嘴角上还会弯出一道不满的线条来)会有的那种微笑,而是一种低低的浅笑,丰厚得像一块糖腻腻的甜点顶上的那一块奶酪似的。又一次她露出了那种探究式的眼神。
哈罗德的脑子里急速地转着念头,以一种极愚蠢的漫不经心的口气答道:“后两样吧。”同时以极大的毅力才忍住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格格地傻笑起来。
“好吧,我们就先来两杯茶吧。”纳迪娜说着,向炉子走去。
她刚一转过身,热热的血一下子冲进了哈罗德的脑袋,毫无疑问地把他的脸变成了像萝卜一样的紫色。“你可真是一个文雅的先生!”他痛责着自己,“你就像个该死的傻子一样曲解了一句完全无邪的话,你可能会毁了一次绝好的机会的。你活该如此!你这该死的活该如此!”
等到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回到桌旁的时候,哈罗德脸上的红潮不知怎么已经退了下去,他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率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绝望,他觉得(这并不是第一次)他的身体和思绪都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辆巨大的纯情感的摇滚过山车。他讨厌它,但却无力下来。
要是她真的对我感兴趣的话,他心想(同时又黯然地对自己加了一句,上帝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有兴趣),毫无疑问我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得将自己二年级学生般的智力展露无遗了。
好吧,他原来也这么做过,他想他可以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再做一遍而已。
她从茶杯的口上望着他,还是那种令人不知所措的率直的眼神,同时又笑了笑,于是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那一点沉着登时化为乌有了。
“我能帮你点儿什么吗?”他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一个破旧的录音机发出来似的,但他非得说点什么不可,因为她来这儿肯定是有着什么目的的。在内心一片混乱中,他发现自己的唇边也颤微微地挂了一个保护性的微笑。
“是的,”她说,然后果断地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是的,你能。也许咱们能互相帮助。能到起居室去吗?”
“当然。”他的手在颤抖着:当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的时候,一些茶洒了出来。当他跟着她间起居室走去时,他注意到她的便裤(那其实根本不算太随便,他脑子里唠叨着)贴在屁股上的线条是多么的顺畅。常常是内裤的线条破坏了大多数妇女裤子的顺畅感的,这是他在什么地方读到的,可能是从他放在卧室壁橱里鞋盒子后面的那些杂志中的一本上吧,那杂志上还说,要是一个女人真想有那种顺畅完美的观感的话,她就得戴个背带或者是根本就不穿内裤。
他在喉咙里咽了一口——至少是试图这么做,就好像他嗓子里有什么大东西堵在那里似的。
起居室里很暗,只靠垂着的窗帘外透进来的光线照明。现在已过了6点半,外面已将近黄昏了。哈罗德向其中一扇窗户走去,想拉起窗帘让屋里亮一些,而这时她用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向她转过身来,嘴里一阵发干。
“不。我喜欢它们垂着。这使我们不受干扰。”
“不受干扰。”他嘶哑着嗓子说。他的声音就像一只老得不行了的鹦鹉似的。
“所以我能这么做。”她说着,轻轻投入了他的怀抱。
她的身体毫不躲闪地全部压在他身上,在他的生活里这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他的惊奇简直无以复加。透过他的白色棉衬衫和她的丝质蓝衬衫,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每一只乳房压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温软。她的小腹结实又柔软,紧贴着他的,并不因感到他的勃起而羞涩避开。她身上有股甜甜的气味,可能是香水,但也可能就是她自身的香味,就像一个正被泄露的秘密突然之间在听者面前展示开来。他摸到了她的头发,于是把手插了进去。
最后他们停止了接吻,但她并没有把身子移开。她的身体仍像一团柔软的火一样紧贴着他的。她比他矮大约有3英寸,她仰着脸望着他。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是他生活中一个最可笑的讽刺了:当爱情——或是它合理的仿制品——最后终于找到他时,他却已偷偷溜进了一本妇女杂志的爱情故事里。而这种故事的作者,他在一封写给《红书》的未答复的信里曾断言道,是赞成实行优生学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力因素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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