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不在这儿,这里没有人。逗留太久对她没什么好处。
她回到了楼上。哈罗德曾告诉她说,她们可能会在起居室里开会。这是一间大的起居室,地上铺着紫红色的长毛绒厚地毯,一个石头烟囱一直通到房顶的独立式壁炉占去了屋子的首要位置。整个西面的墙是玻璃做的,可以看到整个弗拉蒂龙斯。这使她感到自己如同一只趴在墙上的虫子,整个暴露在外面。她知道玻璃墙的外表面是经碘化处理的,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镜子般的反射效果,但心理作用还是让她感觉完全暴露在外面。她想快点结束。
在屋子的南边,她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拉尔夫没有清理干净的大壁橱。衣服挂在最里头,角落里有一堆乱糟糟的鞋子和手套,还有一些只有3英尺高的冬天穿的毛料衣服。
她麻利地将食品和其他东西从购物袋中取了出来。这些都是用来伪装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在罐装番茄酱和沙丁鱼下面是装在普泼牌鞋盒子里的炸药和步话机。
“如果我把它放到壁橱里,它还能有用吗?”她出发前曾问道,“外面的墙不会阻碍爆炸吗?”
“纳迪娜,”哈罗德当时答道,“我没有理由认为这个装置会不起作用。如果它启动了的话,它将把整个房子以及周围的东西炸到山上去。你认为他们开会前不会注意哪里,就把它放在哪里。壁橱就很好。外面的墙会被炸成碎片。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亲爱的。这将跟过去那个裁缝与苍蝇的民间故事一样。一下炸死7个人。只不过这一次,我们对付的是一伙政治臭虫。”
纳迪娜把鞋和围巾推到一边,垒了一个洞,将鞋盒子放了进去。她将鞋和围巾盖到了上面,然后离开了壁橱。不管怎样,一切就绪。
她迅速离开了房子,没有回头看,试图不理会那个永不沉默的声音。那个声音现在让她回到房子里,拔掉雷管和步话机之间的电线,告诉她在她被这一切逼疯之前放弃行动。因为其实不久的将来等待着她的不就是精神失常吗?距现在可能不到两个星期了!神经错乱不就是合乎逻辑的最终结局吗?
她将装着食品杂物的包放到了摩托车的车筐里,发动起马达。在她骑车离开的整个过程中,那个声音一直在萦绕:你不准备把它留在那里,是不是?你不准备把那枚炸弹留在那里,是不是?
在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的世界里……
她转了一个弯,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泪水开始模糊她的双眼。
……最大的罪孽就是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那里有7条性命。不,还不止,因为委员会将要听取几个小组委员会负责人的报告。
她停在巴塞利街和百老汇街的拐角处,打算调头返回去。她全身在发抖。
她根本无法向哈罗德解释清楚后来发生的一切——事实上,她甚至没有试过。这是即将到来的恐怖的前兆。
她感到黑暗慢慢逼近她的视野。
黑暗如同一个缓慢放下的黑色帷幕随着狂风舞动。有时风特别大,帷幕飞舞得特别起劲,于是她便能够透过帷幕的褶边看到一点亮光,看到一点这个荒废的交叉路口。
黑暗慢慢地吞噬她的视线,不久她便迷失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纳迪娜的本我,她的思想,飘到了一个如海水,如羊水般的温暖的黑茧中。
她感到他正在慢慢地逼近她。
她想放声尖叫,但嘴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渗透:熵。
她不知道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知道它们是对的。
这与以往她的任何感觉都不同。后来她想用比喻描述这种感觉,但又一个个否定了:
你正在游泳,突然在温暖的水中,你踩到了刺骨冰凉的水里。
你被注射了麻醉药,牙医在给你拔牙。牙被拔了出来,你一点不痛。你将血吐到白色的搪瓷盆中。牙床上出现了一个洞;你被凿了一个洞。你可以把舌头伸到洞中,而一秒钟前你身体的一部分还活在那里。
你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你盯着看了很长时间。5分钟,10分钟,15分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你恐惧地看到脸在改变,变成一张狼脸。你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陌生人,一个涂满橄榄油的德国童话中的幽灵,一个苍白肤色,红眼睛的精神错乱的吸血鬼。
其实这些比喻中哪个都不是,但是有点相同的味道。
黑衣人进入了她的躯体,他是冰冷的。
当纳迪娜睁开双眼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地狱里。
地狱是苍白的,与黑衣人的世界相反。她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虚无。这是白色的地狱,到处都是。
她盯着这团白色(不可能看到里面去),迷茫而痛苦,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两腿间的摩托车车架,感觉到有了另一种颜色——绿色出现在视野边缘。
她使劲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四周。她的嘴角在微微地颤抖;她的双眼呆滞,被恐惧麻痹了。黑衣人已经进入到她的躯体中,弗拉格已经附到了她的身上,他驱走了她的五种感官,现在她只剩下一个躯壳。他控制着她,像一个人驾驶着一辆车。他要把她带到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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