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一家电影院见到伊冯·韦特林的。第二场电影散场时,她正泪眼汪汪地在座位周围找自己的坤包。里面有驾照,还有支票簿、工会会员证、一张信用卡、出生证明影印件和社会保险卡。尽管他相信坤包已被偷走了,但并没说出口,而是帮她找了起来。有时似乎他们真的生活在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因为当他们准备放弃寻找时,他却发现那个坤包就在离他们三排的座位下。他猜测可能是看电影时有人伸腿把它踢到了那里。当她表示感谢时,紧紧地拥抱着他,又流了泪。拉里感到自己像一名美国船长一样地告诉她,他希望带她出去买些汉堡包或其他一些东西来庆祝一下,因为他确实饿了。伊冯说由她请客。拉里像个英俊的王子一样答应了下来。
他们已开始互相拜访。不到两周,他们的关系就有了飞速的发展。拉里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在一家书店当店员,并同一个叫作“快节奏漫游者&空前低音段乐队”的小组一起录制了一首爵士歌曲。这个名字事实上是该小组最好的东西,不过,节奏吉他手是约翰尼·麦考尔,这个人后来继续组织了“破衣雷姆南特”,并成为一支确实优秀的乐队。
拉里和伊冯走到了一起,对拉里来说一切都变了样。其中之一就是有了空间,有了自己的空间,为此他付了一半的租金。伊冯买来了窗帘,他们弄来一些旧货店的家具,并一块儿整修了一遍,乐队的其他队员和伊冯的一些朋友也经常光顾。屋子白天亮堂堂的,晚上则充满了加利福尼亚微风的清香。这是一种桔子的清香,令人讨厌的是有时会从窗户飘进来烟雾。没人来的时候,他就和伊冯看看电视,有时她也会给他带回一听啤酒,坐在椅子扶手上摸他的脖子。这是他们自己的空间,是一个“家”,十足的家。有时他会在夜里大睁双眼躺在床上,而伊冯就熟睡在身边,他对自己感到如此之好而表示惊讶。然后他会慢慢地进入梦乡,那是真正的睡眠,他再也一点儿不想鲁迪·马克斯的事了,至少是这样的。
他们一起生活了14个月,一切都很完美,直到最后6个星期左右。当时伊冯已病了,部分原因归结于拉里当时正忙于那套世界专辑。他整天呆在书店里,然后又到约翰尼·麦考尔的家里,整个小组仅在周末才练习一次,因为另外两个家伙还要上夜班。他们中的两个人对一些新东西感兴趣,或许只是想在老古董中发现一些新东西吧。约翰尼称这套专辑为“真正的”作品,音调像“除我之外没别人”和“我珍贵的爱情双镜头”。
后来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伊冯已把晚饭准备好了。那是一顿真正的家常饭。这位姑娘经过很好的训练,烧得一手好饭菜。饭后他们来到起居室,打开电视机,看连续剧。再往后就是做爱。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似乎都属于他,没有什么事能使他的思路混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如此美好的事了,再也没了。
他意识到他哭了一会儿,甚至有一阵儿对自己坐在中央公园的长凳上,像一个依靠养老金生活的人一样在太阳下哭泣感到烦恼。随后他想到的是,他有权为失去的东西哭泣,他有权对发现事情的本来面貌感到震惊。
他母亲是三天前死去的。她是躺在默西医院门厅里的一张吊床上走向另一个世界的。当时那里挤满了成千上万也急着要死的其他人。当她要离去时,拉里就跪在旁边。看到妈妈的死,以及身边升腾起的屎尿的恶臭味,昏迷者的胡话,快要窒息者的呼哧声,精神错乱者的胡言乱语,失去亲人者的哭喊,他认为自己可能会疯的。妈妈最终还是没能认出他;没有最后的告别时刻。她的胸腔最后停在半鼓状态,就像汽车的重量压在了内胎上一样,非常缓慢地往外泄气。他在她身边蹲了十来分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完全混乱的方式想他应等到死亡证书签了字,或有人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止。但显而易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随处都在发生。这里已成了疯子之家。也没有面孔严肃的年轻医生走过来表示同情,然后开动这架死亡机器。早晚他的母亲也会像袋燕麦一样被运走的,他不想见到这一幕。她的手包放在吊床下。他发现其中有一支钢笔和一个小发夹,还有支票簿。他从支票簿的背后撕下存款单,写上她的名字、住址,计算了一会儿后又把她的年龄写了上去,用小发夹把它夹到了她的外套兜上,开始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吻了吻她的面颊就逃开了。他感到自己像一个逃兵。尽管街上满是疯狂的人群,病人和来来往往的军队巡逻兵,在街上他就感到情绪好了一些。现在他可以去坐在那张长椅上,为更多的普通事而伤感了:在洛杉矶的这段时间里,他已失去了退休金,他也丢掉了自己的专业。当他同伊冯在一起看那世界专辑时,他已意识到应为鲁迪准备一张床和迟到的爱。在鲁迪这件事上,他最感伤心,他希望能归还给鲁迪他保存了6年的25块钱。
那只猴子是在2点15分死去的。
它呆在那根栖木上,面无表情地坐着。双手托着下巴,眼睑开始乱抖,然后就掉了下来,叭地一声摔在了水泥地上。
拉里再也不想坐在那里了。他站了起来,漫无目标地朝通向大型音乐台的林荫道走去。约15分钟前,他还远远地听到了那鬼哭狼嚎的叫声,但现在公园里的唯一声响,似乎就是自己鞋后跟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和鸟叫声。那些鸟显然没有传染上这场流感。它们真是太幸运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史蒂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