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梦中陈娘庚一再醒来,冷汗淋漓,气喘如牛!不行,明天一定要离开茶阳,一刻也不能停留,一定要离开茶阳!!!
天刚亮,陈娘庚便醒来!只是睡了三两个时辰,完全没有睡饱,但陈娘庚一醒来想到面临张三白和唐文道将询问自己在夏家这几天的经过,他一刻也不想呆在唐家,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唐文道整宿未归。陈娘庚上了二楼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在唐家呆了这近一年的时间,空手而来,如今也是空手而去。除了几件洗换衣服,陈娘庚什么都没有。陈娘庚也不及多想,只怕唐文道回来,到时不知怎么交代。他将这些衣服随便打了个包,急匆匆从灶台拿了供神用的两块甜粄(粄,ban第三声,茶阳客家人过年的一种食品,北方叫做年糕。),手在锅底抹了一把,在自己脸上四处乱涂,把狗屎黄一脚踢开,慌慌张张走出了唐家!
门外正是一片过年的热闹场面。
今天已是大年三十了。天大晴,这晴好天气一出,被阴雨天气压抑了这么久的茶阳人个个都高兴得比得了什么宝贝都开心!茶阳街上热热闹闹的,在这最后一天,一年的所有事情都要做完,茶阳城里头的各个大姓儿,饶家、夏家、罗家、唐家等等宗祠里头开始上香祭祖,热闹非凡。这几家大姓人家子孙众多,开枝散叶,在这一天都回到宗祠里来摆上猪牛羊三牲,祭祖放鞭炮,联络宗族感情。
陈娘庚在众人的目光中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校场坝的火神庙!
校场坝火神庙原来称作“大埔约亭”,两层的建筑,底层开阔,明清两代被辟为考试场地,二楼上祀火神,茶阳人又称之为“火神庙”。这火神庙早就没了香火,破败不堪,成了附近流浪汉的聚集地。到了年关,大部分出来讨食的都回家乡去了,只留下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还呆在这里苦挨年关。陈娘庚就在火神庙里头找了个“铺位”,准备挨过这个年,等年初八,潮汕行水路的商人开船上来了,搭他们的顺水船离开茶阳,沿着汀江向下,经过韩江到达潮州,永远都不回来了。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不绝,吵吵嚷嚷不休,但陈娘庚在吃完了两块甜粄之后却沉沉睡去。在夏家的这几天,没吃好,也没睡好,陈娘庚一卷起毯子,身上虽然还冷得厉害却依然睡了下去。
一觉醒来,庙外天已全黑!火神庙里头却有人点起了火。还有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跟陈娘庚一道睡在这被人遗弃的火神庙,这三人聚在一起,点着柴火,团团围坐着烤火取暖。陈娘庚醒来只觉头痛,口干舌燥,他裹紧身上的毯子,踉踉跄跄爬起来想跟这三人讨口水喝!
“兄弟,一起吧!”一个满头茅草,鹑衣百结的老汉让开一个位置对他说道!
“谢谢,谢谢!只管给口水喝就好了!谢谢,谢谢……”陈娘庚忙不迭地作揖道谢。
“水就没有,烤得半熟的番薯倒有几个,你吃不吃?”
听这老汉这么一说,陈娘庚又觉得肚内确实饥饿。虽然此时口渴难耐,但经历了极端饥饿之人往往会对肚饥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陈娘庚听得有烤番薯可以吃,立即就坐了下来,跟着三人一起烤火,静待番薯烤熟。
四人围着这火堆,只管讨论番薯是否已熟,没人询问各自来路!在这个乱世里头,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谁不是满腹辛酸,半生凄凉?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命,在这大年夜的团圆饭里头,干嘛还要问那些扫兴的话呢?
过不了多久,这火堆之中就飘来阵阵番薯烤焦的甜香味,这四人也不怕烫,七手八脚把火堆扒拉开,把那些带着火星子的番薯还有芋头从火堆里掏出来。一阵难以形容的香味让这四人立时饥肠辘辘。大家也不谦让,匆匆忙忙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抓住一个番薯或者芋头,吹开烤焦的番薯皮或者芋头皮,也不管它脏不脏烫不烫,只管往嘴巴里乱塞。四个人,个个都是嘴里吞着一个,手中拿着两个,眼睛盯着地上一堆,这一堆的番薯和芋头三两下就被一扫而空,留下一地焦皮……
待得这番薯芋头吃完,大家都还不觉着饱,又把扔在地上的焦皮捡了起来,挑些没有烤得很焦的番薯皮照样吃了下去,直到最后,实在是只剩下考成了焦泥的番薯蒂儿,大家才停了下来,看着方才那位老汉,一时无言。
老汉惨然说道:“最后一餐……这十几日年关,能活多久看各人能耐吧!”。当下三人各自起身黯然散去回自己铺位躺下,准备苦挨今年年关。大过年的,去乞讨,注定会被人扫地出门;想去做些散杂工,谁又会在过年时节请工人呢?这十几天就得强忍着过了,忍不过,冻死、饿死活该!
陈娘庚还是呆坐在火堆旁,看着火慢慢熄灭,烧红的碳慢慢烧高,想着自己从唐文道家出来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分文,这光溜溜的一身却又怎么能离开茶阳?没有船资,船老大怎么会让自己上船?谁又会给你白吃白住?
陈娘庚只觉得口中干渴,腹内饥饿,方才的几个番薯、芋头并没有填报肚子,反而将肚子里的馋虫引出,更觉得腹内咕嘟咕嘟,方才的番薯、芋头似乎掉入了无底洞般,肚子依然饥饿难忍。
张三白的小李棺材铺并不远,走出火神庙三步两步就可以走到。但陈娘庚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张三白,张三白若问起夏家地窖之事,他根本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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