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为黎民百姓死,不肯为她!
他恨恨的抱住她,他抵不住她的诱惑,如果他不羁一些,放荡一些,没有那么多忠孝礼节做了阻挡的围墙,她该是他的啊。如是,你高估了我。我不是钱谦益,我怕,我怕世俗的力量……
他也有的怕!
她弄明白了什么,闭上了眼,在他的怀里,一滴泪缓缓流下。
他是爱她的。这发现让她明白她没白爱一场。
他心如刀割,俯下脸,要把那滴咸涩的液体喝了,他觉得,那是她为他流的液体,她因他而酿。
而她喃喃,谦益,谦益,我要和你死在一起,不要丢下我。
他一下停了,心死了,胳膊刹那成了尸骨,似乎一动弹就会散了架。七零八落,无法收拾。
她醉了吗?她睡了吗?她在梦里唤着她至爱的男人的名字——而那个男人不是他!!!
他嫉妒的发狂。
好长的时光,他悄悄的唤来抱琴,将她安置在她下榻的房。
他不辞而别,连夜骑了骏马,和自己赛跑一般,疯狂的拿鞭抽马,他要把她从心里放下。
可他放下了吗?
他牵马出院的时候,她便站在窗前,看着他,她是故意的。——国破家亡,眼看这一生就要完了,但她要有人记住她,那么就让这个她曾经爱过的英勇了得的男人记住她吧,嫉妒比爱长久,比爱毒辣,她送一份嫉妒给他。
那样,他也会记得她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她把《清明上河图》托付给了草衣,让她藏好它。
谦益一死,她岂肯独活?
五月二日,她和草衣正忧虑的谈着国事,马蹄得得,研墨还未来的及禀报,他已风尘仆仆的进来了,一路呼着,如是,如是!
她看到他的刹那,摇了几摇,口干舌燥,耳中轰鸣,他活着回来看她来了!他终舍她不得!她悲喜交集,谦益——
他抱住她,如是,你知道么?清兵大肆屠城,扬州,可怜的扬州老百姓,死了八十万人,八十万人啊……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她依他怀里,拿了帕子给他揩泪,我知道的,谦益,沿路听说了。
可皇上听了无动于衷,马士英他们听了无动于衷,眼看国将不国,他们还在金陵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我——我实在无法和这帮人同流合污……
她点头,谦益,我明白,独力难擎。
大的毁灭要来。呼啦啦,大厦将倒,而他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土解瓦崩,把他和她一起埋入其中。
他们无有出路。
过三日就端阳节了,如是,我回来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喝喝雄黄酒,吃吃糯米棕,那样等死,也死的平静安稳。
等死?
不,她才不等死,她要生死自决,那才是她的个性。
她的眼睛一亮,谦益,水是清白的,我们跳湖。
他看着她,如是,你的意思是咱们一起殉国?
她艳艳一笑,深情款款地看他,谦益,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们一起死,想来黄泉路上不会失散,来生也能在一起相守。
呵,还有殉情!
一举两得!
第四章
怕死之辈,真是天大的耻辱
他一时泥胎木塑,好生感激。弱女子以来生相约,激地他大男人的豪情一时大浪拍岸,卷起千堆雪,令他脱口而出,好,如是,我们一起死!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夜西湖。
小舟在湖上漫游,灯光荧荧,迤逦过处,烙出一条血印,是亡国泪,是臣子恨,是她和他一起了断的余生。
他和她相依相偎,亲密温存。如是,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你的,如是。
她仰首看他,谦益,我也是。来生我们还做夫妇好么?生在太平盛世,你做诗,我研墨,夫唱妇随,穷经皓首,不问国事。
但愿有来生。
这个女子,这个真实而美丽的女子,他无言以报,只能更紧地抱住她。这俗世的她啊,暖、热、美、真实,令他舍不得。今生,他都没爱够她呢!
谦益,抱住我,咱们一起跳。她眼神灼灼,把脸也映成了透明色——传奇的颜色。
她拉着他的手,往舟边走去。死,,近在咫尺。
水面波澜不惊,那是他们的出路么?
突然,有什么迎面击来,如同银色刀刃,水花四起,溅了他和她一头一脸。两个人吓了一跳,忙忙后退。“咚”的一声,待得看清,是一尾误打误撞的大鱼,落在船板上,尾翼“啪啪”的拍着,一声一声,如喊救命。
鱼的眼睛,那么圆,那么圆的睁着,没有表情。鱼的嘴唇,那么圆,那么圆的翕着,绝地求生。
啪!啪!啪!
一声一声,声声慢,慢声声。恐怖擂着大鼓,敲着钵铙,攥住了他的心。
死的刹那,是不是他们也将像它,垂死挣扎,胡乱踢蹬,眼睛圆睁,四肢痉挛,死的如此难看,如此无用?
他打了个哆嗦,弯腰去助那鱼一臂之力,刹那脑里千回百转,闪过一万个念头。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而死?鱼尚且求生,他们难道要去死么?谁不想苟活?他贪婪这人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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