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济突然激动了,问道:“您都想起什么了?”
陈太公依然平静的说:“我想起了在四十多年前,也是冬月冬,我在河边看见有一个人快要溺死了,我当时只看见他的背影,但是他的手是伸着的,他在水中乱抓,他在呼救。我怕自己也被淹死,没有救他。这之后,没过多久,你就开始在这河里渡人了。”
魏济突然下泪了。
陈太公看着魏济的眼睛,又说:“我以前总是想不起这件事,可现在却完全想起来了。我以前不敢正眼看你,现在我可以看你了。人,必须给自己一个交待,然而再去见阎罗王。这才是我的归宿。”
魏济似乎也打开了自己心里一直纠缠着的心结,然而他突然愤怒了:“您知道漂泊在这河里的鬼有什么苦楚吗?您给自己找到了归宿,可是我的归宿在哪里?在哪里?我只能在这河里漂泊,漂泊,永远的漂泊。。。。”
陈太公定定的看着魏济,说:“是的,你一直在漂泊,可是你一直也在渡人。”
魏济突然喟然长叹,不禁泣下,说道:“我自己在漂泊,没有归宿,我不想看见别人也和我一样漂泊无依,我于是这才撑船渡人。他们要到哪儿,我就送他们到哪儿。我自己找不到归宿,却不忍心别人也找不到归宿。我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在渡别人,只在今天我才渡我自己。我想给别人找到归宿,我也想给自己找到归宿。可是,我能给别人找到归宿吗?我能给自己找到归宿吗?”
陈太公默默的听着他的诉说。
“我从来都没有渡过一个人。”魏济忧郁的看着一河的水,悲哀的说。
“不,你既渡了别人,又渡了你自己。”陈太公肯定的说。
魏济怆然的笑:“是吗?是吗?”
“是的。”陈太公说。
魏济于是就笑了,说:“今天是冬月冬,我本来是不渡别人的,但我现在明白了,别人也是自己,自己也是别人。我再渡您一程吧!”
河水静静的流着。那木船就在这浓雾中向对面驶去。陈太公安然的死在了这木船上,再也没有活过来。
这之后魏济依然在河上渡着人。他以为他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归宿,其实他早已经找到了,渡人就是他的归宿。
这条河上始终没有桥,而人们总能看见魏济还在一趟一趟的渡着人。
作者复述至此,突然搁笔不语,良久,心有所感,提笔添上十四字云:
贤达镇上无贤达,死人河上渡活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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