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过小木桥时,突然刮来一股疾劲的山谷风。他步伐不稳,摇摇晃晃,“扑嗵”一声跌下河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刚刚忙完寨他的丧事,头缠孝布的苏子民便来向寨婆请安了。苏子民在伯父的葬礼中又当孝子,又当管事,跑上跑下,手不停脚不停口不停,不分昼夜地忙碌,眼圈都青了,黑了。寨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劝他歇息一会,他摇摇头,劝伯母莫哭坏了身子;现在葬礼结束了,他是有事来找寨婆的。
寒暄几句后,他对寨婆说:“道士要开钱,请来的唢呐匠要开钱……吃了二十锅豆腐,二十桶米酒,七头肥猪……都要钱,你看怎办?
泪水未干的寨婆哪有心思想这些,手一挥:“你去办吧,该开支多少就花多少。”
子民又说:“已有几个月没给笋场的帮工发工钱了,伯父在时就说要发的……”
寨婆说:“你去发吧。
子民又道:“生意上也还要用钱……没有现钱用地契抵押也行……以前阿伯都是交给我去办的……”
寨婆哪有心思理这一茬,想也不想,于脆把银柜钥匙、地契、账簿、印信等物什一古脑儿全交给了子民。
当晚,苏子民宴请寨里的几个头面人物。他恭敬地——一敬酒,说了许多客套话。末了,话头一转,道:“笋场是我和阿伯在困难中创办的,阿伯的田产,也是我一手经管的。现在阿伯过世,这副担子就落在我肩上了,谁叫我是他嫡亲的侄儿哩!希望各位多多帮扶,我也不会亏待大家的……”
人们听后如坠五里云中。苏子民紧接着又说道:“预先关照一下,以后无论笋场的事还是田产上的事,没有我点头,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一分一厘都不能动;谁要不服气,背后捣鬼,我决不客气!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人们在琢磨苏子民“敲山震虎”的意图时,子民提高了声音道:
“本来这是我们家族内部的事,与诸位无关;可是有些人爱管闲事,嚼舌头,到时就不好说话了!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不愿抹下脸,跟人过不去!
人们这才明白苏子民摆“鸿门宴”的用意——他是要大家闭紧嘴巴,任凭他巧取豪夺寨佬的家产。他们心里愤愤不平,却个个沉默不语,屋里的空气凝固了。
“来,喝——”苏子民高举着酒杯,“都别客气啊!
酒过三巡,他又说:“族田亩田,那是全寨的公产,我不会染指,大家放心。
许久,一个人才嗫嚅着道:“你伯娘和杨宏俩怎么办?
子民说:“伯娘就是我的亲娘,我会孝敬她;杨宏和小玉是我的妹郎妹妹,我也将善待他俩。再说,我还要靠杨宏做皇片哩……”
寨伦一死,杨宏就像失去了撑天的大树;加上连日来的忙碌、折腾,不停地磕头。
下跪,头脑昏昏沉沉;他精神与身体都支持不住了,回到家,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
稍见好转后,师公便来找他,说:‘你该正式接受寨佬的位子了。
苏氏宗词里,松明子照得通红,神龛L香烟袅袅,供着涂红的三牲。松明子火苗“突刺刺”响,火苗幻变成七彩颜色。师公将法刀在空中一转,手里的雄鸡头“刷”地腾出两丈远,没等它啼叫一声,突突直冒的血已将坛里的老米酒染得乌红。
师公倒提了那只无头鸡,晃头晃脑地在纸钱的蓝烟里跳荡。忽而又停住,双目紧闭,口里念念有词。跳完念完,他大吼一声“跪下”,各个小寨的“首事”和青竹寨各支各房“执事”便齐刷刷跪下,朝祖宗牌位三拜九叩。师公将乌红的米酒倒在一字排开的土瓷釉碗里,异常庄重地将酒碗举至头顶:
“我等在祖宗面前表明心迹:
从今日起,服膺新的寨佬杨宏,同心协力,共保山寨平安,永世其昌,永世其昌!
杨宏站到众人面前,不胜激动:“我无甚能耐,全靠大家扶持。今后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大伙儿办事!
接着,他又把“寨约”念了一遍,要大家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办事:仁义为先,孝像为本;非已奠取,非礼勿动;以德相交,邻里和睦;寨寨互保,共求平安。
念完后,他发现青竹寨苏姓各房支的那几个“执事”心神不定地瞧着他,似乎有什么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走出祠堂,年长的执事苏昌礼突然凑近他,轻声道:“你要小心嘞”!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问个端详,苏昌礼却别转身,走远了。
很快,他发现银柜空了,账簿印信没了,笋场做好的“皇片”也不见了;问长工老胡,老胡说:“你问子民吧,现在是他管事了。”
他满腹狐疑地去问子民,子民却故作惊奇地反问:“怎么,伯娘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家里的事全交给我管,你就不用操心了。到笋场来吧,做皇片还得依仗你——”
“什么意思?
“这不很明白么?”子民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在笋场当师傅,还是寨佬,没人跟你争跟你抢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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