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铃声和大缸的回响声,以及铃铛的摇动声,“铮铮嗒嗒叮叮”交织在一起,如泉水拍打着磬石般,清脆悦耳,趣意横生。
银色的月光从廊柱间洒落在她的脸上,婴儿般毛茸茸的肌肤上渐渐滚动出亮晶晶的汗珠。
她此时的欢悦是真心的欢悦,没有半点勉强的成分,因为吴王不在,她的舞是跳给自己的。为了可以自由舒畅的舞蹈,西施支开了身边服侍的所有下人奴婢。
诺大的庭院里,除了月光,柳影,花朵,再就是如蝴蝶一样欢快起舞的西施。
正跳得高兴,远处突然传来捉拿刺客的喊杀声,西施的心一凛,原本已经痊愈的胸口恰在此时疼痛起来。
她停下舞蹈,双手捧心,难受地颦着眉,靠在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许动!”西施刚觉好转,准备迈步往房间里走,忽然从柳影中窜出来一个人用利刃迫住她的脖子。
刺客的眼睛在月色下闪动着尖锐如刺芒的亮光,惊吓之余骤然让西施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看清西施的面庞,勾在她脖子上的吴钩不自觉松了一松。“你是西施?”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西施愣了愣,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颈下的利器,已经将一种死亡的阴影冷冷地投射到她的肌肤上,让娇嫩的肌肤瞬间激起无数细小的颗粒。
“呵呵,你命可真大,中了我的枯木掌竟然可以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真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啊。相爷说得对,你果然是妖异!”女子的声音悲喜莫辨,忽高忽低。
这人竟然就是当初打伤她的那个乞丐婆!西施差点惊叫出来,声音在喉咙里咯咯打了个转,又被理智地咽回肚子。
“你想怎样?”西施低低地问,眼睛快速地向四下扫视,希望眼前能够出现解救她的人。
“想怎样?呵呵,够胆量。我是来刺杀吴王的,没想到竟然失手,那么杀了你也不错。相爷如今的遭遇可以说也是因为你!”女刺客牙齿磕碰,嘻笑间字字却喷着恨意。
“抓刺客!不要让刺客跑了!”
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枪戈撞击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听声音,馆娃宫已经被四下包围。
宫门打开,夫差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西施!西施!你在哪里?!”
刺客刚要用力用吴钩切过西施的头,却突然闷闷地哼了一声,身躯一晃,竟然顺着西施的后背滑脱在地。
四周的火把越来越近,西施见那刺客倒地,用木屐踢了踢。
女刺客低低呻吟一声后,再无声息。
西施弯腰探手一试,竟然因为受伤后流血过多呼吸微弱,已经昏迷。
“西施!西施!”夫差的声音越过晃动的火把向响屐廊奔来。
“大王。”西施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火把映照的范围内。
“西施!”夫差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粗重的鼻息喷薄到西施的脸上,连声紧张地问:“怎么了?啊?怎么了?刺客可有伤到你?”
“没有刺客啊大王,刚刚我在跳舞,突然听到喊叫,一惊之下扭伤了脚……”
“脚扭伤了?让我看看。”夫差把西施横抱在怀里,探手脱去木屐,关切地摸了摸她的脚。
“疼!大王。”西施细小的脚一接触那张热热的大手,心虚地挛缩了一下。紧张中警觉侍卫手持戈矛向响屐廊搜去,不由做出惧怕的样子,伏在夫差宽大的怀中瑟瑟发抖。
“该死的,都给我滚远点,看看吓坏了我的美人!”夫差恼怒地回头向到处搜索刺客的侍卫们吼道,原本吵吵嚷嚷的庭院顿时鸦雀无声,看着大王怀抱着受伤的美人走向寝宫,悄悄四下退开。
看着那双大手温柔地揉捏着自己的小脚,西施内心不禁有些焦躁。“大王,让人送些伤药来就成了,不要因为我误了国家大事。”
夫差闻言抬头看了西施一眼,喜道:“还是美人懂事,那老匹夫竟然说什么妲己妹喜之类的混账话,却不想我的美人也是识大体的人。”
“妲己妹喜?”西施呐呐低语。是啊,对于吴国人来说,自己何尝不是祸国的妲己妹喜?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魅惑夫差迷恋声色歌舞,还与范蠡里应外合,用煮熟了的粮食来还前一年越国借下的欠粮,眼睁睁看着吴国的百姓将这颗粒饱满的熟种子播进数千亩土地里,然后颗粒无收,饥饿度日。尔后,面对吴国百官的质疑,仅仅用一个“可能越国的作物不适合在吴国生长”的牵强理由竟然就打消了吴王夫差的疑念。
吴王太好骗了。西施心内忽然对这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仇敌生出内疚。
夫差见西施神色黯然,想她为刚才言语所伤,急忙哄劝:“美人不必为这些鬼话生气。这老匹夫屡次犯我,又闻从前出使齐国时,竟敢将其子托付给齐国大臣鲍氏,显然早蓄叛吴逃亡之意。我已经着人将一柄属镂剑送去,想来很快就可看到他的项上人头。”
“大王说的是相国伍大人吗?”西施忽然明白,那行刺的女子是伍子胥的人。心内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重伤昏迷中的女子交出去,又听夫差说:“老匹夫今日犯颜离去,竟然悲怆哀号呼天抢地,说什么‘臣以忠信,得为先王宠信,心忧吴国之亡,才不顾自身犯颜直谏。昔夏桀杀龙逢,商纣杀比干,今大王诛臣,也与纣、桀相并。臣请自辞,大王自便。’自便个鬼,早就想斩了他,以前看先王的面子让他三分,如今竟敢当着越国君臣和吴国大臣的面指斥寡人昏庸无道,三番五次变着花样辱骂与我,真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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