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苏甜,你们有点出息成吗?咱不是不嫁同行吗?何况是一男一女两只海龟,说不定那关系早就铁板定钉,只差一张薄纸了。
苏甜火花一样的眼神,便渐渐被长长的睫毛遮挡,暗淡下去。
因为他们到医院报到的第一天,男的驾车,女的坐在副驾驶座上,众目睽睽下,两个人互相对望的眼神,很是亲密。
经过一个月的安家休整,海龟们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男的叫安子玉,女的叫辛媛。
安子玉分到了我们普外科。
从主任大人公布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注意苏甜小妹妹的一举一动,我在想,她会不会主动出击呢?因为安子玉不仅有才而且有貌,说话温文尔雅,工作起来却又雷厉风行,是那种很受护士喜欢的临床医生类型。
可惜,除了查房做手术,安子玉都会跟辛媛双出双入,跟本就不给苏甜们一点接近的机会。
而工作的时候呢,安先生的礼貌也拒人于千里,因为太客气。
苏甜常常抱着病历,在窗前发呆,眼光落处,不是安子玉冷静刚毅的脸,而是安子玉手中啃剩下的半块面包。
(三)
辛媛好像对自己的魅力很放心,很长时间从没见她来探过班。虽然那些小护士们对安子玉的爱慕她也有所听闻,但她就是沉得住气,两个人据说都到了而立的年龄,却并不着急结婚。
或许她认为,男女学历相当比翼,都是最佳人选,所缺失的不过一张婚纸而已,能否相爱白头与那张菲薄的婚纸没太大关系。至于安子玉那面,就不太明白他的不着急,是不是跟爱情有关,或者,他们习惯了西式的生活观念,对婚姻的概念已经淡化。我做这些分析的时候,苏甜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只从我的那位到北京进修学习后,苏甜就积极主动地担负起照顾我的重任,经常到我家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理由是我是孕妇,需要加强营养。不过,每次她都会用一个保温桶将各色饭菜盛出一些,说是带给同宿舍的姐妹打打牙祭。我很知道天天吃食堂的滋味,开始还成,日子久了,就会让人丧失食欲,对她的有福同享的行为很为支持。只是最近,苏甜老喜欢做鱼,而且是那种糖醋鲤鱼。我所处的城市,是一座海滨小城,不但干净美丽,而且盛产鱼虾。人人都夸赞这里的海鲜是如何味美,很少会有人惦记淡水鱼的滋味。所以对苏甜乐此不彼地做糖醋鲤鱼,除了不解还是不解。每次,苏甜会做两条鱼,一条我们吃,一条她带走。(四)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我站在门外,辛媛也站在门外。门内,安子玉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糖醋鲤鱼,一边对苏甜的厨艺啧啧称赞。怎么会烧得这么好吃呢?竟然天天吃也吃不够呢。苏甜就甜甜地笑,不说话。辛媛举起的手,许久不能落下。面上的表情跌宕起伏,在我预备出声提示门内的人的时候,辛媛看到了我。她努力地做出笑的样子,却不能够,终于,在眼泪滑下脸颊之前,忙忙转身,逃了。她一贯保持的好风度,在爱情面前,竟然也溃不成军,再怎样的坚强,也是女人。长长的,明亮的走廊里,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我不想自己成了破坏他人感情的帮凶,然而不想,不等于不做。我轻轻从那道爱情门前退开,我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选择的理由。如果安子玉对苏甜不动心,那么,所谓的破坏也就不存在,如果安子玉对苏甜动心,那么,所谓的破坏更应该不存在。一个男人喜欢了一个女人,终是因为有吸引他的地方。我希望这喜欢不仅仅是喜欢。因为苏甜在做鱼的时候,很多次都被溅出的油花烫伤,可她依然坚持,只因为有个人喜欢。(五)苏甜已经没有心情陪我逛街了,爱情里的小女人总是很忙碌。休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到金地的书市闲逛,希望可以发现自己喜欢的书,借此打发一个人的时间。在书市的一偶,我看到了辛媛。她左手里拿了数本有关厨艺的书,右手仍然在书架上挑挑拣拣,秋日的阳光,碎碎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以及那些色彩斑斓的书上,梦幻般的金色里,她的目光无比虚诚,好像一名信徒,在寻找她的教父。我远远地停下脚步,不想破坏掉她的安宁,虽然我不清楚她会不会记得我。那样的场面,那样的相遇,对两个女人来说,是绝对不会成为朋友的开始。所以在她转过身来的同时,我把目光盯在了那些休闲书上,不过我的目光,是清淡的,没有任何渴望。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辛媛抱着那些书,从我的身边健步走过,笔挺的牛仔裤,使她看起来精明而又干练,这个年轻的女博士,一来到我们医院,就成了内科的业务骨干。对她,更多的人是一种仰慕,我曾经也是。而现在,她轻轻从牛仔裤里掏钱,轻轻抱着那些书从落地橱窗前落寞地离去,我的眼里,便有了同情。因为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了细细密密的鱼尾纹,也因为,当初的双出双入,终究有一方不可预料地中途退场,那张婚姻的地毯,她和他很难在一起走上去了。我相信苏甜的厨艺。托了安子玉的福,我的体重最近直线上升。
(六)
下班后,辛媛打来电话。
辛媛说,安,今天专门给你做了鱼。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安子玉发现苏甜的时候,赶紧用手捂住话筒,但已是来不及。
苏甜手中的一摞病历霹雳啪啦掉在地上,如一场小小的地震。她知道,那个女博士已经放弃了西式的面包,准备用国粹来挽救失去胃口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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